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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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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里还有一口乡下人家用的五斗柜,墙上挂着一个贝多芬的头像,近床的地方,
值不了几个钱的框子里放着他母亲和奥里维的照相。五斗柜上另外有张葛拉齐亚十五岁
时的像片,那是在她罗马的照相簿里偷来的。他当时对她招认了,请她原谅。她瞧着像
片说:“在这张像上你居然认得我吗?”
    “认得,我还记得你那时的模样呢。”
    “两个人中,你更喜欢哪一个?”
    “你始终没有变。我总是一样的爱你。我到处都认得你,便是在你小时候的照片上
也认得。我在这个幼虫身上已经能感到你整个的灵魂了。单凭你的灵魂,我就知道你是
不朽的。我从你出生的时候起,出生以前起,就爱你了,直爱到你”
    他不说了。她也一言不答,心中充满了爱,不胜惶惑。她回到书室,他指给她看窗
外的一株小树,说是他的朋友:许多麻雀在树上聒噪。
    她说:“现在咱们来吃点心罢。茶叶跟蛋糕,我都给捎来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有
的。并且我还带着别的东西。把你的大衣给我。”
    “我的大衣?”
    “是的,是的,给我罢。”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针和线。
    “怎么?你”
    “前天我看见有两个扣子快掉下来了。现在到哪儿去了?”
    “不错,我还没想到缝上去。太麻烦了!”
    “可怜的孩子!拿来给我罢。”
    “那多难为情!”
    “别管,你去沏茶。”
    他把水壶跟酒精灯端进来,一忽儿都不肯离开朋友。她一边缝一边很俏皮的在眼梢
里觑着他笨拙的举动。喝茶的杯子都是残缺的,用的时候不能不小心;她认为这些茶具
简直要不得,他却一本正经的辩护,因为那是他和奥里维同居时代的纪念物。
    她快走的时候,他问:“你不笑我吗?”
    “笑什么?”
    “屋子里搞得这样乱糟糟的。”
    她笑了:“我慢慢会把它整理好的。”
    她走到门口预备开门了,他忽然跪在地下亲了亲她的脚。“你干什么啊?”她叫起
来。“疯子,亲爱的疯子。再会罢。”
    她约定以后每星期在同一天上到这儿来,要他答应不再做出颠狂的行为,不再跪在
地下亲她的脚。克利斯朵夫被她温柔安静的气息感化了,便是在情绪激动的日子也同样
受到影响。他一个人私下想到她的时候,往往热情冲动得厉害;但见了面,他们永远象
两个不拘形迹的好朋友。他从来没有一个字或一个举动会引起葛拉齐亚不安的。
    到了克利斯朵夫的节日,她把奥洛拉穿扮得跟自己初遇克利斯朵夫的时代一模一样;
又教孩子在琴上弹着克利斯朵夫当初教她弹的曲子。
    这种情意,这种温柔,这种深厚的友谊,和许多矛盾的心情混在一起。她是轻浮的,
喜欢交际,受人奉承,就是被傻瓜们奉承也觉得高兴;她会卖弄风情,除掉和克利斯朵
夫,——甚至和克利斯朵夫也不免。他要对她表示温柔的话,她便故意装做冷淡,矜持。
倘若他表示冷淡与矜持的话,她却装出温柔与亲热的态度挑引他了。不用说,她是女人
之中最规矩的女人。但就在最规矩的女人身上有时也会露出风骚的本相。她要敷衍人,
适应社会习惯。她很有音乐天分,懂得克利斯朵夫的作品,但不十分感到兴趣,——他
也很知道。对于一个真正的拉丁女子,艺术的妙处是在于能够归纳到人生,再由人生归
纳到爱情而所谓爱情是藏在肉感的,困倦的身体中的那种爱情至于波澜起伏的
交响乐,英勇壮烈的思想,北欧人那种醉心于理想的热情,对她是不相干的。她需要的
音乐,是能使她费最少的力量,把藏在心里的欲念舒展出来的那种音乐,是有热情而不
至于使她精神疲劳的那种歌剧,总之是感伤的,有刺激性的,懒洋洋的艺术。
    她性格软弱,很容易变化;凡是正经的研究工作,只能断断续续的做;她需要消遣,
今天说明天要作某一件事,到了明天不一定会作。幼稚和使性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女人
的骚乱的天性,病态的不讲理的偏偏常常会发作她也感觉到这些,便想法躲起来让
自己孤独几天。她知道自己的弱点,恨自己脾气压制得不够,既然那些弱点使朋友伤心;
有时她为了他作着很大的牺牲,他根本没觉得;但归根结蒂,天性总是强于一切。并且
葛拉齐亚受不了克利斯朵夫有支配她的神气;有一二次,为了表示独往独来,她故意做
了跟克利斯朵夫要求的完全相反的事。过后她懊悔了,清夜扪心,埋怨自己没有使克利
斯朵夫更快乐。她爱他的程度,远过于面上所表示的;她觉得这场友谊是她一生最可宝
贵的一部分。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一朝相爱之下,往往在分离的时候精神上最接近。
克利斯朵夫与葛拉齐亚的没有能结合,固然是由于小小的误会,错处却也不象克利斯朵
夫所想的完全在他这方面。便是从前葛拉齐亚爱着克利斯朵夫的时代,她会不会嫁给他
也是问题。也许她肯把生命为他牺牲;可是她能一辈子和他过共同生活吗?她明知道
(当然不告诉克利斯朵夫)自己爱着丈夫,即使到了今天,丈夫使她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之后,她仍旧象从前一样的爱着他,而那种爱的程度是她从来没爱过克利斯朵夫的。那
是感情的神秘,肉体的神秘,自己觉得并不体面而瞒着心爱的人的,一则为了敬重他们,
二则也为了觉得自己可怜克利斯朵夫因为是纯粹的男人脾气,决不能猜到这些,但
有时也会灵机一动,发觉最爱他的人品实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可见一个人在世界上
对谁都不能完全依靠。他心中的爱并不因此受到影响,甚至也没有什么牢骚。他被葛拉
齐亚的和平的气息笼罩了,对什么都平心静气的接受了。噢,人生,有些东西原来是你
不能给的,为什么要怪怨你呢?你的本来面目不是已经很美很圣洁了吗?育公特,我们
应当爱你的微笑①
    克利斯朵夫把朋友的优美的脸长时间的打量着,看到许多过去未来的事。在他幽居
独处的悠长的岁月中,在旅行中,观察多于说话的结果,使他学会了揣摩脸相的本领,
懂得面部的表情是多少世纪培养成功的丰富复杂的语言,比嘴里讲的更复杂到千百倍的
语言。整个民族性都借它来表白了脸上的线条和嘴里的说话是永远成为对比的。譬
如某个少妇的侧影,轮廓清楚,毫无风韵,象柏恒?琼斯一派的素描,②象个悲剧的角
色,似乎有股秘密的热情,妒忌的心理,莎士比亚式的苦恼,把她侵蚀着但一开口
明明是个小布尔乔亚,愚蠢无比,连她的风骚与自私也是平凡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
相貌上表现的那种可怕的力量。然而那热情,那暴戾之气,的确在她身上。将来用什么
形式发泄出来呢?是为利的性格吗?是夫妇之间的嫉妒吗?还是了不起的毅力,或是病
态的凶恶?我们无从知道。甚至这些现象在本人身上来不及爆发,倒先遗传给她的后人
了。但这个因素老是无形中罩在那种族的头上,象宿命一样。
    
    ①《育公特》一名《蒙娜?丽莎》,为达?芬奇画的有名的女像,鉴赏家均谓画上
的笑容象征人生之谜。
    ②柏恒?琼斯为十九世纪英国画家,作品带有象征、神秘、感伤的意味。
    葛拉齐亚也承受着这份乱人心意的遗产,在古老家庭的所有的遗产中,这一份是保
存得最完整的。她至少认识这一点。一个人真要有很大的力量,才能知道自己的弱点,
才能使自己即使不能完全作主,至少能控制自己的民族性,——(那是象一条船一样把
你带着往前冲的),——才能把宿命作为自己的工具而加以利用,拿它当作一张帆似的,
看着风向把它或是张起来或是落下去。葛拉齐亚闭上眼睛的时候,便听见心中有好几个
令人不安的声音,那音调都是她熟悉的。但在她健全的心灵中,所有的不协和音终于融
和了;它们被她和谐的理性作成了一个深邃的,柔和的乐曲。
    不幸,我们没法把自己最好的部分传给我们的骨肉。
    在葛拉齐亚的两个孩子中间,十一岁的小姑娘奥洛拉是象她的:没有她好看,比较
粗糙一点,略微有些瘸腿。她脾气很好,性情快活,对人亲热,身体非常强壮,很有志
气,可惜缺少天分,只想闲着,一事不做。克利斯朵夫很疼她,看她挨在葛拉齐亚身旁,
等于看到了两个年龄不同的葛拉齐亚那是一根枝干上的两朵花,达?芬奇笔下的
《圣家庭》,——圣母与圣?安娜,——是同一个笑容变化出来的。你一眼之间把女性
的两个阶段,含苞欲放和花事阑珊的①景象,同时看到了;这是多美多凄凉的景象,因
为你眼睁睁的看着花开花落所以一个热情的人会对姊妹或母女同时抱着热烈而贞洁
的爱。克利斯朵夫便是在爱人的子女身上爱他的爱人。她的一颦一笑,脸上的每一条皱
纹,起非都是她眼睛没睁开以前的生命的回忆吗?岂非也是她眼睛闭上以后的未来的生
命的预告吗?
 
    …
    ①圣?安娜是圣母玛丽亚的母亲。
    男孩子雷翁那罗刚好九岁。他象父亲,比姊姊俊俏得多,因为父系的血统更细纯,
太细纯了,已经因贫血而衰败了。他很聪明,很有些恶劣的本能,会奉承,会作假。大
蓝眼睛,淡黄的长头发象女孩子的,气色苍白,肺很娇弱,近于病态的神经质,那是他
一有机会就利用的;因为他天生的会做戏,特别能抓住别人的弱点。葛拉齐亚平疼着他:
第一是做母亲的对身体单薄的孩子总要宠爱一些,其次,她象那些老实而善良的女人一
样,觉得既不老实又不善良的儿子特别可爱,因为自己一向压制着的某些性格可以在他
们身上发泄一下。同时这种儿子教她回想到那个使她又痛苦又快乐,也许被她瞧不起但
私下仍旧爱着的丈夫。那都是些异香扑鼻,令人心醉的花木,在下意识的暧昧而温暖的
花房中生长的。
    葛拉齐亚虽是尽量的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奥洛拉仍感觉到有高低厚薄之分,因此
心里不大舒服。克利斯朵夫猜到她的心事,她也猜到克利斯朵夫的心事;两人不知不觉
的互相接近,不象在克利斯朵夫与雷翁那罗之间暗中有股反感,——那反感在孩子方面
是用撒娇的方式来遮盖的,在克利斯朵夫方面是认为可耻而抑捺着的。他克制自己,硬
要自己喜欢这个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把他当做葛拉齐亚生的。他不愿意找出雷翁那罗
的恶劣的天性,和令人想起另外一个男人的特征;他竭力在孩子身上只看到葛拉齐亚的
灵魂。心明眼亮的葛拉齐亚,的确把儿子看得清清楚楚,但反而因之更爱他。
    在孩子身上潜伏了多年的肺病终于爆发了。葛拉齐亚决意带着孩子去躲在阿尔卑斯
山中的一所疗养院里。克利斯朵夫要求陪她一同去。她为了顾虑舆论,把他劝阻了。他
看到她这样过分的重视礼教,心里很不舒服。
    她走了,把女儿留在高兰德家里。但她不久就感到孤单得可怕:周围的病人只讲着
自己的疾苦,气象森严的自然界似乎对那些残废的人扮着一副冰冷的脸。那般可怜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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