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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不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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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才轻轻放下电话听筒。

那时年轻,不懂事,糊涂到极点,自有乐趣,他们也有过快乐时光。

看护来了,又去了,十分关注病人那颓丧情绪。

那晚本才睡着后,没有再梦见母亲。

或是任何人。

杨本才做回自己,才发觉有多大失落,她的生命何其苍白。

午夜醒来,沉思良久,累了,再睡,心中已有决策。

第二天一早起来,沐浴更衣,刚想出门,王振波来访。

〃本才,打扰你。〃客气得像陌生人。

他与杨本才根本不熟,也是事实。

本才原是个大方豁达的人,她招呼他进来。

〃有什么事?〃

王振波把一叠文件放在桌子上,很含蓄地说:“本才,你卧病的时候,我自作主张,替你办妥一点事。〃

本才取过文件看,哎呀,她低声叫出来。〃罗律师终于把遗产承继权批还给我了。〃

王振波微微笑,〃她擅于经营,不负所托,这几年来遗产几已增值百分之一百。〃

本才暗暗感激。

〃不过,还是由你自己来管理的好。〃

本才搔搔头,〃我不懂理财。〃

〃各间大银行都有值得信赖的人材。〃

〃是,我会好好运用。〃

〃你是一名艺术家,身边有私蓄,人就清丽脱俗,如否,立刻沦为江湖卖艺人。〃

本才由衷地感激,〃振波,多谢指教。〃

〃我希望看到你健康快乐。〃

明敏的杨本才立刻意味到他的另有深意,〃你可是要远行?〃

王振波微笑,〃被你猜到了。〃

本才黯然,依依不舍,〃到哪里去?〃

〃去一个比较宁静的城市,看着加乐长大。〃

本才想喊出来:我就是加乐呀。

不,现在加乐已是另外一个人。

本才问:“你已取得加乐的抚养权?〃

〃我正说服她母亲。〃

凭他的人力物力以及毅力,一定没有办不到的事。

王振波站起来,〃我走了,本才。〃

〃我祝你称心如意。〃

王振波点点头。

本才加上一句:“你要小心,加乐最近刁钻不驯,而且只得七岁。〃

话已说得十分露骨。

王振波微笑,〃你仍然真正关心我。〃

本才忍不住拥抱他,把脸靠在他胸前,像从前的小加乐那样。

然后,她静静送他到门口。

王振波有点无奈,终于转身离去。

本才站在门口良久,沮丧得不得了。

她提醒自己:要振作,杨本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刚想出门去办正经事,门铃又响起。

呵,莫非是他忘记了什么,又回头来拿。

打开门,门外却是小小王加乐。

本才无比亲切,却忍不住惊讶,〃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岂不叫王振波担心?〃

小加乐笑一笑,〃你的确是个好人。〃

〃让我通知他。〃

〃且不忙,我有话说。〃

她自顾自走进客厅,坐下,打开手袋,取出化妆镜,取出唇膏,补了补妆。

然后淡淡地说:“给我一杯咖啡。〃

本才看得呆了,半晌才答:“是,是。〃

她斟出饮料。

小加乐,不,区志莹慢条斯理的说:“振波不再爱你。〃

本才不由得更正她:“王振波从来没有爱过我。〃

〃尚算你有自知之明。〃

本才啼笑皆非,下令逐客,〃我有事要出去,你请长话短说。〃一个人的涵养功夫究竟有限。

〃以后不准再见王振波。〃

〃哈。〃

区志莹斥责:“这是什么意思?〃

〃由不得你管。〃

区志莹大怒,〃他不爱你,你不爱他,见面来干什么?〃

本才看着她,〃你有没有听过世上有一种关系叫朋友?〃

〃咄,鬼话,一男一女做什么朋友?〃

〃这就是你的心胸不够广阔了。〃

〃我不会允许王振波再见你。〃

〃祝你成功。〃

本才打开大门,请她走。

这时才看见王家的司机在门外等她。

〃王振波永远不会再见你。〃

本才已经关上了门。她已经累得垮下来。

独自坐在沙发上良久,鼻端隐约还闻到区志莹适才留下的香水味。

本才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认得这种浓郁的香水叫作森沙拉,梵文轮回的意思。

她叹口气,喝杯冰水,出门去。

  第10章完结

先到银行去处理财务,再拨电话到出版社。

殷可勤来听电话。

〃可勤,我想上来歇脚。〃

〃我来接你。〃

〃我就在附近,十分钟可以到。〃

〃我替你准备饮料。〃

〃请给我一大杯热可可。〃

总算留住了一个朋友。

可勤一见她便关心地说:“你看你累的。〃

是吗?本才摸摸面孔。

虽然从来不自以为是个美女,但是也明白此刻姿色是大不如前了。

除了热可可,还有椰丝蛋糕,本才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

殷可勤也是个伶俐人,细细打量本才气色,〃你有话要说吧?〃

〃是,〃本才抹了抹嘴,〃我想重新振作。〃

殷可勤鼓掌。

〃辜更咸那边,我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好极了,我愿意做你秘书,替你处理琐事。〃

〃不敢当,请你帮忙才真。〃

〃本才,你的才华必定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

本才牵牵嘴角。

〃我马上替你联络辜更咸。〃

本才看看可勤,微微笑,〃我还需要节食,qi书+奇书…齐书置装,换个新发型……要出去打洋鬼子了,不能失礼父兄叔伯。〃

殷可勤一直笑。

〃可勤,给我一点鼓励支持。〃

〃一定,愿你打垮洋人,扬威海外。〃

本才略觉安慰。

可勤补一句:“本才,口后若有人闲言闲语,你不必理会。〃

本才颔首。

〃那些人会些什么,不难猜到八九分,若是排除万难,争得些少名声呢,必定是媚外崇洋,倘若不幸全军覆没,则冷笑一声:你以为这么容易做春秋大梦呢你。〃

可勤给本才接上去:“作品多一点,他说你粗制滥造,作品少一点,他又说你受欢迎程度大不如前。〃

两人笑作一团。

静下来,可勤问:“叫你去纽约住你愿意吗?”

“我无亲无故,大可一定了之。”

“胡说,你还有我们呢,一年起码寄十个八个封面回来。”

本才这次来,另一个原因,是要使殷可勤释然。

因此她很平静地说:“好好照顾刘执成。”

殷可勤一听,忽然涨红了面孔,像是做贼被人当场捉到,双耳烧得透明。

本才不禁好笑,本想促狭地看她尴尬,终于不忍,“你看你到今日还怕难为情。”

可勤张嘴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试了几次,不得不放弃。

这时,肢体语言似乎更加重要,她握住可勤的手。

可勤嗫嚅:“他一直喜欢你……”

本才更正:“他一直关心我。”

可勤十分感激。

本才叹口气,“我猜我是那种六神无主,彷徨得团团转的人,特别叫他不放心。”

“执成喜欢艺术家。”

“当编辑大人也是文艺工作。”

“本才,你真好。”

“你俩一早就应成为一对。”

可勤轻轻说:“可是不知怎地,互相都没有留意对方。”

本才代为解释:“工作太忙了。”

“一定是那样。”

“现在有了好的开始,大可慢慢发展。”

可勤仍然腼腆。

“你们有说不完的话题,光是讨论明年该出版哪些书,已经可以谈三日三夜,将来生了子女,名字也现成,一个叫书香,另外一个叫字馨,不知多文雅。”

可勤笑了。

半晌她说:“本才,你呢,你完全没有想过你自己?”

本才自嘲:“有呀,我已经要跳出框框,去做国际级艺术家。”

“感情方面……”

“直向前走,总会碰到那个人吧。”

“要求别太苛刻。”

“可勤,你应劝我提高眼角才真,否则再来一位马某那样的人才,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可勤骇笑。

笑着她忽然落下泪来,与本才拥抱。

身后忽然有人说:“咦,这不是抱头痛哭吗?”

正是刘执成来了。

他真幸运,无意中得到理想伴侣。

像可勤一样,他打量本才后:“你太憔悴,得好好休养。”

一定是虚肿面孔,红丝眼,瘀黑嘴唇叫他们这样吃惊。

本才一点牵挂也无,回家休息。

看护来了,有点诧异,“你好像放下一些什么,整个人轻松了。”

“是吗,”本才笑笑,“一定是面子,面子最沉重。”

“不,也许是才华,”护士笑,“才华也千斤重。”

她真幽默,世上好人果真比坏人多。

本才一边在她指导下做柔软体操,一边说:“会不会是爱情,爱人十分沉重。”“真正的爱情叫人欢愉,如果你觉得痛苦,一定出了错,需即时结束,重头再来。”

本才讶异,“说得多好,像个大作家的口吻。”

看护说:“背上的烫伤疤痕其实可以请教矫型医生。”

本才感喟,“不必了,成年人身上谁没有疤痕,有些你看得见,有些你看不见。”

“杨小姐你这样说叫我放心。”

过一会儿看护又说:“王家整家搬走了。”

本才也说:“过一阵子我也会有远行。”

“人们已渐渐忘记那场火灾。”

“那多好,淡忘是人类医治创伤的天然方法。”

“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甘心吗?”

“我也有所得益,我很珍惜目前一切。”

看护也拥抱她。

本才知道现在的她一定很惨,否则不会人人一见便想拥住她安慰她。

整整个多月,殷可勤做本才的代理人,从中斡旋,与辜更咸那边谈条件。

到最后,合同也签下了,出发到纽约的日期也定妥,本才仍然不肯与对方面谈。

一日,可勤送来荧幕对讲电脑。

“这是干什么?”

“他们想与你会晤。”

“不,我不谙英语。”

“谁相信。”

“我怕羞。”

“杨小姐,别闹情绪。”

“对,我住在荒山野岭,没有电话线,故此不能从命。”

可是过两天,可勤又上门来。

“是什么?”

可勤一言不发,打开盒子,取出一件轻巧的仪器。

“咦,什么玩意儿?”“是辜更咸派人送来的卫星电话,毋须线路,只需依指示瞄准卫星,即可收发。”

本才不出声。

“感动吧?”

本才承认:“完全有被追求的感觉。”“是,比起人家的认真,妥帖,我们这里搞文艺工作的条件相形失色。”

本才默认。“人家目的是办好一件事,我们却急于捧红自己人,建立个人势力范围。”

本才不出声。

“看样子你会一去不回头。”

本才不得不承认:“我确有破釜沉舟之心。”

“你看,本地又失去一名人才。”“本地自恃人才满街跑,不大受重视,到了外国,希望可以大翻身。”

“来,我教你用这具电话。”

“不,谢谢,我不爱讲电话。”

“有时你真固执。”

本才感慨万千,“我们生在世上,身不由主的时候太多,老了,丑了,都无力挽救,说不说电话这种小事,倒可以坚持。”

可勤说:“你的确变了。”“

从前的确太过娇纵,天天漫无目的玩玩玩,其实闷得想哭,可是怕辛苦,不肯发奋,现在都明白过来了。”

“还来得及。”

“真的?”

“有的是时间,年轻是本钱。”

“假如我真有天份,那么,这是我重拾才华的时机。”

可勤又想拥抱她。

“不不不不不。”本才拒绝接受呵护。

只有损手烂脚,或心灵饱受创伤的弱者才急急需要人家安慰。

本才挺起胸膛,深深吸进一口气。

可勤说:“你看美裔犹太人对你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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