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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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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天下第一连子心”七个大字。
  这七个字是他师父一次酒醉后用剑刻下的,此后上山的江湖客,一见到这入石三分清隽飘逸的七个字,就没有人再敢在骊山用剑。
  探骊宫中四十余名道人均出来迎接,鱼贯列在山门两侧。凤岐令他们安排好谢戟的起居,便径自回了旧时宫中居所。
  谢戟跟着引路道人,漫不经心打量着周遭景致。他心底明白凤岐的想法,国师放不下被囚的庆侯,所以回到骊山,是为了陪他。
  无愧于天下……却终究负了一人。
  宫中住了三两日,凤岐把谢戟带到藏书阁,向他分别介绍了医药、武功、地理、军事等种种书籍放置的位置。“这些书是先师从各地搜罗来的,其中有些古籍仅存于此。”凤岐对谢戟道,“你闲来无事时,不妨挑有兴趣的看一看。”
  谢戟痴迷得几乎忘了回答,往里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回头,道了声多谢。
  又过了数日,谢戟一头栽进书海,凤岐则时而给在靖国的故友写写信,时而让道童们扎扎针灸,闲散打发日子。期间谢戟听闻弟弟谢砚在骊山脚下的镇子上找了份活计,一直守着酆狱不肯离开。
  谢砚这般任性着实堪忧,然而如国师那般绝口不提陆长卿,也并不让人安心。
  陆长卿就在山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对凤岐提一个字。他自己也仿佛忘了陆长卿这个人,专心致志休养生息。
  他的外伤断骨好了七七八八,就连咳疾也被周王每日送来的灵丹妙药调养的好了许多。只是半年前陆长卿攻城那日伤过筋骨的手脚,却每况愈下。周王赐给他玄金杖如今已彻底成了拐杖,不借助外力便难走远路,尤其雨天,断筋之处疼痛欲裂,更是寸步难行。
  凤岐与谢戟在探骊宫住了小半个月,接到传书的荒原客终于赶到了。他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坛香醇四溢的好酒,一边痛饮一边大步走进了探骊宫。
  凤岐坐在亭中,仍披着厚厚的裘衣,翻阅着桌上六七封书信。
  谢戟一见爷爷,丢下了手中的书卷,终于安心地舒了口气。
  凤岐收起书信,揣进怀中,接过荒原客丢过来的酒坛,双手捧着痛饮了一口。
  “国师日子过得倒也不错。”荒原客坐在阑干上,打量着四周道。
  凤岐只是笑了笑。
  “那日的刺客,可有眉目了?”凤岐靠在阑上问,山风吹动他的银发,如湖面月光般潋滟。
  荒原客瞅着他一头银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喟然而叹:一夜白头,当是何等的悲切。然而却从未听他将心事提起过一句。凤岐虽然擅长曲意逢迎,内心却刚烈的很。
  荒原客灌了一口酒,道:“那一日之后,我追了他们好些日子,却没一点线索。本来想根据武功路子问问我那帮江湖老友,结果半路听说了你干的荒唐事,就直奔镐京来了。”
  “赤霄之毒无药可解,大国师,你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傻得令人发指!”把喝光的酒坛丢进阑干外的池塘中,溅起一片水花,“连子心那老酒鬼猴精得很,却教出你这么个笨徒弟。只要你肯替陆长卿说话,根本不至于被丰韫逼到这份上。”
  “陆长卿谋逆有罪,我怎能替他说话。”
  “权力场的事,是是非非怎么说得清楚。你太较真了。”荒原客叹了口气。
  “凡事都该有个公道。”凤岐道,“天子朝堂,都不分是非,拿什么治理天下。”
  “你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为何还是把公道二字挂在嘴边?最重要的是保天下太平,不是什么公道不公道。如果为了公道,就得屠杀万人,你也要认这个死理?”
  “就算死千万人,我也要这公道二字。”凤岐沉声道。荒原客听得心中一惊,望向他的眼。那一双幽蓝的凤眸,竟如崖底时看到的一般,鬼气森森。
  荒原客忽然觉得他十分陌生。
  凤岐抚摸着玄金杖头,冷冷道:“一个是非不分的国家长久不了,姑息了千万人,将来死得就是万万人。”
  “……你在崖底看到了什么?”荒原客突然问。
  凤岐一怔,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徒然抖了抖唇,却又紧紧抿住。
  “没有什么……”他垂下眼帘掩饰狼狈,手按住了额头,“……只是一想到阿蛮,心里难受罢了……拼命要证明自己做的对……”
  荒原客觉得,这样的凤岐,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然而方才那句“虽死千万人亦要求一个公道”,仍是让他心有余悸。一种莫名的不安弥漫心头,荒原客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劲。
  “凤岐,你这几个月太累了,又是行军又是坠崖的,在这里好好休息些时日吧。”荒原客道,“我这趟来也不是为了和你争论这些。我认识不少毒门高手,你那毒我想法子给你找解法。”
  这时看见谢戟端茶过来,他耸耸肩道:“小砚那崽子在山下村子里找了份活计,我怎么叫他他也不肯走,小戟,你说说你这混账兄弟想干什么?”
  “小砚十分看重庆侯,知道他被囚在酆狱中,自然不肯离开。”谢戟一边摆茶一边回答。
  “讲义气是好事,只是我总觉得那小子越大越怪气。”荒原客搔着头皮说,“你呢?什么时候走?”
  谢戟默了默,却转身朝凤岐跪地一拜。
  凤岐只松松垮垮披了件裘衣,姿态十分随意,没料到谢戟忽然一拜,顿时怔愣了下。
  “求师父收我为徒。”谢戟端端正正道。
  “你小子……”荒原客一直知道谢戟那副天是老大我是老二的脾气,是故亦没料到他会真心服谁,此刻虽有些舍不得,却又颇为欢喜,“……你小子倒是会打算,却没问问人家国师肯不肯收。”
  谢戟此举正合凤岐心意,他微微笑道:“小戟,你早说一声,我今日也好穿得周正些。”
  彼此都是随性洒脱的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凤岐此语,不过是委婉表明收下他做徒弟了而已。
  荒原客哈哈笑道:“阿戟,你好好把国师的才智学到手,但可千万别学他有时的傻气。”
  凤岐无奈的摇摇头,荒原客朝他拱了拱手,脚下一轻纵身而起,飞踏廊瓦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凤岐轻轻舒了口气。心中那人又横出来作乱,他虽也一向是非分明,却未到那人偏执的地步。所幸荒原客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夜深之时,山中夜枭惊啼,蛐蟮叹巢之声窸窣不断。
  房中点着灯,凤岐坐在案前,拿着白日里的书信细细琢磨。他叱咤朝野数十年,长袖善舞,人脉深广。几日来的通信,已将靖国的权力局势了然于心。要收拾丰韫,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此刻战火方熄,百废待兴,绝非征讨良机,且丰韫表面功夫做得足,已受封勤王功臣,更让王师出师无名。然而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若要日后清算,此时必定要先将棋子一步步摆好。
  另一方面,栖桐君的谋逆之罪是已故文王定下的,若要为栖桐君平反,相当于指责了文王的过错,没有万全的证据,亦不能轻举妄动。
  种种目的,重重提防在凤岐心上交织成纵横相间的棋盘,一步错,满盘皆输,他这一局棋下得分外辛苦。虽然每日在谢戟看来养尊处优,他却是身心俱疲。
  风将窗户吹开了一道缝隙,烛火摇曳,凤岐浸了凉意,掩口一通咳嗽。咳嗽搅起了心口一股闷痛,赤霄之毒似又隐隐欲发。
  凤岐望向案头摆着的一盆红花。
  花的形状有些像蔷薇,花瓣鲜红,中心最浓,至于花蕊近乎于深红发暗如凝固之血。味道亦十分浓郁,整个房间中都弥漫着一股醉人的甜香。
  心口的闷痛愈演愈烈,渐渐变得如同刀割。
  凤岐的脸色苍白起来,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案上的花。那诱人的甜香仿佛比之前更加浓郁了,让他很想咬下一片花瓣尝尝。
  只咬一口,只尝一尝,一片花瓣就能让此刻心口的剧痛缓解一些吧。
  凤岐半眯着眼,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甜香,苍白的脸竟当真恢复了些血色。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倏然睁开双眼,微微蹙眉,起身快步走开。他一把推开屋门,径直走到院子中央。
  清冷月华盈满他的全身。
  凤岐深深呼吸了几口山林中夜晚的空气,只觉沁透心脾。他想起方才屋中自己的举动,不禁叹了口气。
  赤霄之毒的诱惑竟比他的预计更难抵抗。
  然而他却又淡淡一笑,还好,当日是他喝了那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不是活力榜……

  ☆、第二十五章

  陆长卿被押送的将领交接给了酆狱的长官霍秀。这是个有些怪异的男人,一半的脸被面具遮住,另一半露在外面的脸却精致美丽。
  陆长卿伤重未愈,被半拖半架送进了一间五楹大殿中。狱卒将他的双脚双膝用铁链锁在地上,双手缚在背后。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两只铁钩,狱卒按住陆长卿,竟用这一对铁钩刺穿了他的琵琶骨。陆长卿咬紧牙,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这样的束缚和钩吊,他便不能完全躺下,也不能完全站起,唯有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跪在地上,忍受双肩上传来的剧痛。
  这对于陆长卿重伤的身体,无疑又是一种折磨。
  霍秀神经质地按着自己半边脸的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陆长卿。陆长卿抬眼冷冷看过去,霍秀受不住这阴鹜的眼光,受惊般退了半步,细声道:“你们快把他眼睛蒙上!”
  于是狱卒们找出黑布,又匆匆将陆长卿的眼睛盖了起来。
  狱卒们没有一句交待,处置完便离去,陆长卿动弹不得,视物不能,一个人跪在黑暗之中。
  没人告诉他要这样跪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送饭,连更衣的时间都没有交待。
  这样的未知,比疼痛更让人受折磨。
  陆长卿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双腿已经酸软,他身子刚稍稍放低,琵琶骨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滚烫的液体从伤口处流下来,淌到前胸后背,有些发痒,却也无法擦拭。
  他不明白,凤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若真心救他,就当放他走;这样的囚禁和折磨,对他来说却比死还可怕。
  路上在囚车里,纪萧告诉他,凤岐替他受了毒酒之刑。
  这样做的凤岐更令他困惑。凤岐不肯放他,是顾忌他再次谋反,那么让他喝下毒酒,受其牵制,不应该更合凤岐的心意?这样不肯杀,又不肯救,却代他受刑,那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落到如今的地步,全然拜凤岐所赐,陆长卿越痛苦,心中就越恨凤岐。然而因为他最后的手下留情,陆长卿又在心底留存着一缕惦念。
  当痛苦中仇恨要占上风之时,他便逼迫自己忘记凤岐的冷言冷语和欺骗,不断回忆着与那男人相处时温暖的时候。
  他想要恨他,却又怕自己真的恨他。
  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他无法触摸自己,无法看到自己,昏迷中惊醒,陆长卿只觉自己浑身都溃烂流脓,恶臭不堪,然而又立即发现,这不过是另一层梦境。痛苦仿佛永不休止,陆长卿再次逼迫自己回忆凤岐温柔的模样,两人相处时感到心灵相通的一些瞬间。
  然而回忆多了,他却也发现,过去以为的温暖回忆,其实也不过是凤岐的骗局。
  男人表面臣服的温柔态度,其实却是为了麻痹敌人,伺机金蝉脱壳;留下三只锦囊,看似是为他献计,其实都是为了周朝江山;信誓旦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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