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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城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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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两岸算是商业街,各种各样的商店挤挤挨挨地排在一起。人群离程湘婷的服装店很近。程锐稍稍退后两步,不太自在地说:“我们先走吧。”
  章净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有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程锐!哎呀你在这里啊,快来快来!你妈刚去吃饭了,让我给看着店,得亏你来了,快过来!”那人从一旁的店里出来,大老远就看到了程锐两人,大跨步走过来就抓上程锐的手腕。
  程锐咬牙,对章净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章净愣住,看他停好车,跟那女人走过去。
  女人推开拥挤的人群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别看了别看了!不就是喝醉了吗有啥好看的!给让个道,来人搭把手!”
  手腕被扯得很疼。程锐挤进去,看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邵为均。他穿背心短裤,脚上的拖鞋也不知掉到了哪里,挺着肚子大声打呼噜,口水糊了整个下巴。
  女人抬起他的脚,让程锐抱他的头,想把人弄到店里去。
  程锐弯下腰,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抱起他,即使好几个人帮着,还是觉得很重。短短几步路,就要压垮了似的。俯视着他因为酒精而涨红的脸,程锐突然想,要是这么松了手,他是不是就可以彻底消失了。
  父母离婚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醉酒的父亲大吵大嚷要找母亲,在大路上闹得人尽皆知。程锐跟在母亲身后,帮忙把人弄进店里。程湘婷在人前从来不哭,只是阴沉着脸,收拾好了就笑着跟帮忙的人道谢。那之后的晚上回家,程锐都能听到她房里压低的哭泣声。
  于是程锐很少来店里。周围人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女人搬了一摞衣服让邵为均躺着,直起腰来喘着气说:“还好你来了,我也该吃饭了,你妈今天怎么这么久。我店里也有事,你看着店,等她回来?”
  程锐说好,对松了口气的对方道谢。
  “真是的,不是离婚了吗,怎么还这样。你妈当年咋想的,唉。”
  程锐笑笑,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很快就安静下来,凑热闹的人都散了。
  程锐将椅子挪了挪,离他远些。男人身上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酒精和呕吐物混杂着,让人直犯恶心。不想碰他。不仅仅是味道的缘故,还由于无法控制的身体的排斥感。被酒后的父亲殴打的经历其实只有那一次,然而生理反应却不知道为何如此强烈,抑制不住地发抖,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恐惧,都是无法控制的。
  程锐靠在墙上发呆,烦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章净还没走,见人群散了就走进店里,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程锐低头玩着车钥匙,说:“没事。”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章净偷偷看看地上的邵为均,没有继续说,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了好一会儿,程锐才反应过来,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洪水猛兽

  你是我唯一想要认真对待的人。——《随波逐流》
  程湘婷吃完饭匆匆赶回来,看到店里的狼藉时,胸口像是被人紧紧压着。她绕过地上的丈夫,走到程锐身边,伸手按着他的肩膀,问:“今天不是在家吗?吃过饭没?”
  程锐点点头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避开她的目光说:“我先回去了。”
  程湘婷叹了口气,一边说等等,一边从兜里摸出一沓零钱,抽出两张塞他手里,说:“去吃点东西。你们明天……”她想了想,又递给他一张,接着说,“是明天考试吗?要买什么自己去吧。晚上早点睡觉,把门锁好。”
  程锐扫了眼邵为均,又抬起头问:“你不回家?”
  程湘婷看看地上的男人,说:“我给你伯伯打个电话,得等着他睡醒。没事。快回去睡觉吧。”
  程锐没有再说话,出门,骑上车。小时候的那辆已经不能用了,这是程湘婷去年买给他的,又停下来,迟疑道:“……还要过几天才考试,我今天可以留在这儿。”
  程湘婷一愣,继而笑了,走出来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了两下,说:“乖,听话,快回去吧。妈妈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长久以来母子两个的关系都带着不约而同的疏离,连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程锐记得小时候还不是这样,他似乎很黏着她,喜欢跟在她身边。那时候她年轻又漂亮,笑起来温柔得体。之后却渐行渐远了。程锐开始对母亲感到厌烦,眼泪、唠叨、无尽的痛苦、日益憔悴的模样……他在暮色里静静看着她,恍然发觉程湘婷已经不是回忆里的母亲了。
  程锐感到很难过,眼睛酸涩,他对程湘婷笑了笑,温顺地低下头说好。
  已经完全黑了。岸边的灯光映在黑色的水面上,光与影连成一串,风起时微微摇曳。程锐跟母亲说了再见,骑上车飞快地走。视野里瞥见的绚烂灯光模糊地摇晃着。什么也看不清。
  程锐只有十四岁,很快会是十五岁,然而终究还是太小。年纪轻的时候就觉得生命是那么长,可容纳的东西又太少,一点点痛苦都挤满了整个世界,无处可逃。人活着怎么会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他想不通。
  从小到大,想不通的时候,他都喜欢跑到那个人家里去。耍赖蹭在他的被窝里,看一些预知结局的电影,能感觉到无限的温暖和放松。
  所以他最后还是站在了姜彻的家门口。
  屋里亮着灯,很远就能够看到。之前只要看到姜彻屋里亮着灯,就觉得还有地方可以去。现在站在这里,程锐却迟疑了。他想起中午那个灼热焦躁的吻,姜彻汗津津的皮肤,还有电影结束后电视机上的蓝屏。
  他咽口唾沫,悄悄离开了。
  这天夜里,程锐没有睡好,阴沉的梦魇接连碾压过来,午夜时被客厅的声响惊醒,他坐起身,感到腿间黏腻一片。
  程湘婷压低的声音传进耳朵,带着微不足道的抽泣:“二哥,你也知道,邵为均那副样子,我真的……我知道,你们家里都看不起我,但是我做得还不够吗?当初我跟他好,二十都不到,打了两次胎,不容易有个程锐,我怎么敢再打?”
  男人的声音过于低沉,程锐听不清楚,猜测那许是二伯。
  “你们邵家势力大,我孤零零一个,当初谁不觉得是我厚脸皮往上爬?现在你还觉得我是那种人?我给邵为均生孩子,一个人把他拉扯大,锐锐就是我的命,你们现在想要孩子,干脆打死我好了。你不许我离婚,丢邵家人,现在邵为均自己都同意了,还来这出,有什么意思?”
  伯伯又说了什么,程湘婷的声音突然抬高了:“这是什么话!我刚跟邵为均离婚,你来说这种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程锐忽有些害怕,拉高被子蒙起脑袋,燥热浑浊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他对二伯并不熟悉,只觉得是个不苟言笑,颇有威严的长辈,大伯很早去世了,二伯是邵家的家长。他不知道母亲和他说了什么,却忍不住作出令人作呕的猜想。
  他弓起脊背,下身湿冷的触觉顿时分外清晰。
  好恶心。
  好脏。
  程锐用战栗的手去擦,却觉得越擦越脏,怎样都弄不干净。无能为力的焦躁感让他几乎哭出来。身体反倒越来越热。
  他只好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尝试着换种方式去安慰自己。厌恶与快感同时升起,厌恶感愈强烈,感官的快乐也愈波澜。
  迷蒙间想到这个夏日的正午,沾了一身汗水的姜彻躺在凉席上,嘴唇带有热烈的温度。阳光让他的汗水闪闪发亮。
  眼泪终于溢了出来。
  程锐脱力般仰躺在床上,浑身湿透,想到姜彻,悄无声息地哭了。
  客厅里已经没有声音了。
  程锐躺了很久,下床走出去。屋里没有人,母亲已经睡下了,桌上有一只厚厚的信封。
  他到洗手间将自己收拾干净,站在镜子前,借助微弱的天光望着那里的自己。太黑,只有模糊的影子,一片黯然,却让他庆幸没有开灯,一切都很安全。
  他站了很久才回去睡觉,床单的气息包裹起赤裸的身体,如同脑海里令人作呕的猜想,明明无比厌恶,却带有奇特的快感。他缩成一团,抱着自己,心想:我是个变态。
  翌日醒来,母亲已经出门,桌上摆着早饭。程锐胃口不好,草草吃完,洗碗时水声哗哗,从指缝流过。清凉的感觉很舒服。他收拾好,已经是八点钟,去学校会迟到,便不想动了。
  他坐在客厅,玩了一上午的游戏机,最后一关怎么都过不去。直到觉得饿了才发现已经是午后一点。习惯性地想去找姜彻,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收回了手。
  带有汗水味道的亲吻,痛苦又愉悦的自渎,会做这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程锐无法找到应有的理由。
  对方是比自己大了十岁,甚至可以称之为叔叔的人。
  好恶心。
  不仅是做了这些事,甚至从中得到了难以言状的喜悦——这样的自己,一定是个变态吧。
  程锐坐回电视前,继续玩游戏,竭力想要忘掉,反倒愈发清晰。黏腻而潮湿的空气,聒噪的蝉鸣,沾满汗水的皮肤,干燥而柔软的嘴唇,身体内沸腾的血液,都从纷乱的记忆里跳出来,连缀成一帧挥之不去的画面。还有更早些的。白色天空里挣扎的风筝,无花果树伸向夜色的干枯枝桠,破旧墙壁上倚靠的蓝色自行车,浓郁的月季花香气,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去,和软弱、无助、自卑、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肮脏的水草缠绕在身上一般,程锐心想,说不定很早的时候,自己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了。
  像是在幽绿色的湖面之下,阳光因为致密的水藻而无法映照进来,脚下是捉摸不定的泥淖。他漂浮在水中,是一只吃微生物的游鱼。
  ——如果没有姜彻的话,会一点光都没有吧。
  然而他对姜彻做了无比恶心的事。
  程锐想到父亲说,自己是唯一想要老子死的儿子,他知道那时的心情是真真切切的。
  一定是个变态。
  程锐扔下游戏机,坐在地板上蜷起身体,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没有去找姜彻,也没有上学,母亲晚上回来时,他已经睡下了。
  然而这天夜里,又做了噩梦。程锐浑身是汗地醒来,又摸到裤子上湿冷的液体,像是刻意提醒他似的。
  程锐不清楚一切是怎样发生的。起初是在梦里,后来白天也会想到这些事,越是担心,越是无法克制。每每颤抖着安抚自己时,程锐一面深深厌恶自己,一面又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异样的新鲜和快乐当中,罪恶感似乎使它更加愉悦。
  余下的几天,他几乎无法上课,满脑子都是姜彻。教室里很热,头顶的电风扇徒劳地旋转着,老师一遍又一遍讲着考试的重点。程锐坐在墙边的阴影里,听不到这些声音。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这些天越是想,就越发现,不知不觉中姜彻已经占据了他生命很大的一部分。像是快速剪辑的电影,纷繁的回忆让人目不暇接,每一帧里都有他的模样。
  很想到他身边去。即使是个变态,也还是想。
  直到被点名,他才猛地站起,从胶着的回忆里勉强脱离出来。
  章净转身看向他,面露担忧。
  老师咳了两声,淡淡地说:“明天将你家长请过来。我们接着上课。”
  程锐彻底清醒过来,咬紧牙关保持沉默。
  上次叫家长是在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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