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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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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春山,你还敢嘴硬?”刘福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盘茶杯乒乒乓乓跳起“忠”字舞,“我来问你:你们公粮交足了?统购任务完成了?公社提留粮交清了?哈哈,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哟,我这个公社书记兼革委会主任就在枫树坪蹲点,我去地区开会前,还再三再四跟你交待:没我发话,不准动一颗粮食。好,你们眼里就是没我这个公社领导,不等我回来就开仓分粮,这是嘛咯道理?”
  春山爷在解放前当过“白皮红心” 保长,再刁钻可恶的白狗子、还乡团都对付得了,还怕你刘福田?春山爷掏出竹脑烟管,从烟荷包里捻出一撮烤烟丝,不慌不忙装好,点上,吸了两口,回答道:“刘主任,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我们村十家有八家揭不开锅了,不预分点粮食救救急,闹出人命来谁负责?”
  
第十章 秋收风波(5)
“哈,你还有理了?”刘福田叱问道,“你们是预分一点粮食救急嘛?看这账簿上,哪一家不是挑回十担、八担谷子?”
  春山爷说:“今年年景好一点,让大家多分一点,天公地道。”
  刘福田说:“枫树坪仅仅是今年年景好吗?去年,前年,大前年,你们年年都搞瞒产私分,还想蒙我不成?”
  “有这档子事?我怎么不晓得?”春山爷继续装傻。但他心里却大吃一惊:糟了,准是有人出卖了枫树坪!告密者会是谁?秀秀?王茂财?还是蔡桂花?春山爷脑子里轱辘辘转着,眼神里泄出一丝慌乱,随后又镇静自若,埋头叭哒叭哒抽烟。
  “你真会装蒜呀,杨春山!你一向蔫头蔫脑,迷迷糊糊,三锥子扎不出个屁,装成个十足的糊涂蛋。谁知你比狐狸还精,比泥鳅还滑,搞瞒产私分已经搞了七八年了,历任公社领导都蒙在鼓里,总以为你们枫树坪是全公社最穷的大队。又谁知你一向欺骗组织欺骗党!杨春山,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
  春山爷埋头吸烟,一声不吭。
  刘福田又把狠毒的目光转向两个知青哥:“还有你,吴希声!还有你,张亮!好啊,两个狗头军师,竟敢躲在背后煽阴风,点鬼火,造假账,策划瞒产私分,破坏集体经济,公然鼓吹资本主义,简直无法无天!”
  刘福田列一条罪状,扣一顶帽子,希声和张亮心里就格登一下,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刘福田哗哗地翻着桌上的账簿,继续嘲弄两个知青哥:“看,看,看,这些流水账做得多精,多细,一笔笔钢笔字,写得多漂亮!可惜呀可惜,党培养你们上学读书,学了文化,就是让你们当地下会计,搞瞒产私分,用两面三刀的手段来对付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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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希声和张亮不敢吱声,额头上都爬满了豆大的汗珠子。春山爷怕两个知青哥受委屈,冲刘福田大包大揽说:“刘主任,搞瞒产私分,没他们上海知青的事,都是我杨春山的主张,有天大的事都由我来承当!”
  “好啊,杨春山!”刘福田冷笑一声,“你还想充硬汉是不是?告诉你吧,你们瞒产私分,抗粮不交,就是搞反党地下活动,这个责任你承当得起?”
  “哈哈,嘛咯反党?”春山爷也冷笑几声,“刘主任,我入党的时候,你娘肚子里还没有你哩!告诉你吧,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运动经多了,帽子戴多了,我怕嘛咯?你快快把他们放了,要去公社,要上县城,我杨春山奉陪到底!”
  刘福田火冒三丈,食指直指春山爷:“啊哈,杨春山,你……你……你搞阴谋诡计,还敢这样嚣张?”
  “刘主任,莫急,莫急,有理不在声高呀!你听我慢慢地摆事实讲道理。”春山爷又装了袋烟,把左腿架在右腿上,让自己坐得舒服点,“你说我搞阴谋诡计,这阴谋诡计也是你们硬逼出来的。乡亲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填不饱肚子,你说要不要瞒产私分?这七捐八税,跟国民党一样厉害,农民简直没法活了!……”
  刘福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盘茶杯又乒乒乓乓跳起“忠”字舞:“杨春山,你敢讲反动话!”
  “这不是反动话,这是大实话。你让我讲完好不好?刘主任,你知道乡亲们怎么说你们这些坑民害民的干部吗?”春山爷不急不躁,扳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着,“我们割一兜禾,要交公粮;割两兜禾,要完成统购粮;割三兜禾,要交公社办公提留款;割四兜禾,要交民兵军训提留款;割五兜禾,要交治安防火提留款;割六兜禾,要交公社办学提留款;割七兜禾,要交公社卫生提留款;割八兜禾,要交全民修路费;割九兜禾,要交全民办电提留款;割十兜禾,要交计划生育提留款……看看看看,社员们没黑没夜地干呀干呀,要割到第十一兜禾,才有自己的份。刘主任,请你想一想,不是你们把社员们逼急了,我们会去搞瞒产私分?”
  刘福田被春山爷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屁股坐不住了,霍地站起来:“杨春山,你这张嘴,黑的也能讲成白的,死的也能讲成活的。我不跟你们啰嗦了,走,你们几个都跟我到公社去,看我怎么治你们的罪!”
  春山爷腰杆一挺也站起来。“走就走,要去我跟你去!莫说去公社,上县上省上北京,我奉陪到底!但是,没有吴希声和张亮的事,你不能为难他们!”
  刘福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茶盘又乒乒乓乓跳起“忠”字舞。“不行!他们是你的同谋,你想包庇他们,办不到!”
  “刘主任,你凶嘛咯凶?”春山爷声音不高,话却很有分量。“我今天把话说在前头了,你来我们枫树坪干了嘛咯好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们社员心里也有一本账。你要敢把事做绝,把棋走死,等着吧,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刘福田立马听出这话是指他强暴蓝雪梅那档子事,心里就有些慌,却更加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杨春山,好啊,好啊,你敢对抗上级!我给公社挂个电话,叫武装部派民兵来,马上把你们捆了去!”
  刘福田说着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那个年代县乡以下的电话,还是有线手摇式的老爷机。刘福田使劲摇着电话,嗞啦嗞啦的,半天没有摇通,气极败坏,满头汗水。这时候,又有一大伙打着火把的社员涌进大队部,七嘴八舌地吵成一锅粥:
  
第十章 秋收风波(6)
“刘主任,要抓人呀!好,你把我们枫树坪人都抓去!有人管饭,我们更安乐!”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怕嘛咯?刘福田,你还想来蛮的!”
  “莫说来民兵,来解放军,我们也不怕!”
  这时,娟娟扶着张八嬷颤巍巍走了进来。凭一个瞎目婆特别灵敏的听觉和嗅觉,她断定已经站在刘福田跟前,张开没牙的瘪嘴问道:“你这位就是公社的刘主任吧?”
  全场静了下来。刘福田“嗯”了一声。
  张八嬷说:“刘主任,你能不能听听我这个瞎目婆讲两句?”
  刘福田无可奈何,又“嗯”了一声。他知道这个老婆子当年接济和掩护过红军游击队,认识许多大人物,可不是好惹的,只得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你晓得我这双目珠是怎么瞎的吗?”张八嬷把有目无珠的眼睛对准刘福田,整个大队部一下子静下来。
  自打红军长征以后,张八嬷就是闽西游击队的接头户。三年游击战争那时候,这一带村村寨寨驻扎着白狗子、还乡团,把红军游击队团团围困在山上,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住没得住,硬是想把红军饿死困死。乡亲们就凑了米,省了盐,买了药,装在扦担里,藏在裤裆里,趁上山砍樵耙田做农活,悄悄地送给红军游击队。有一回,张八嬷被白狗子逮住,要她招出游击队的下落。张八嬷不讲,白狗子就把刺刀戳着她的小崽子。那年,张八嬷可怜的小崽子还不满六岁呀,又是独根苗苗!这可怎办哪?白狗子用刺刀逼住张八嬷:你讲不讲?不讲就毙了你的崽!张八嬷说,我一个婆娘子晓得嘛咯游击队?要毙你就毙了我吧!那畜生就砰的一枪,把张八嬷的小崽独苗活活地毙撇了!张八嬷一下晕死过去。白狗子还不肯放过她,拎来一桶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把张八嬷弄醒了,一把白晃晃的刺刀对准她的脸,比来画去追问道:游击队在哪里?你讲不讲?不讲就挖了你的目珠喂狗吃!张八嬷瞪着眼,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讲!白狗子真的嗖的一下把刺刀捅过来,硬是剜下张八嬷一双好端端的目珠子……
  张八嬷可歌可泣的事迹,曾被一个作家写成革命故事,编入当地中小学的乡土教材,在汀江县家喻户晓,难道还用得着她老人家重说一遍吗?
  刘福田嘿嘿干笑道:“张八嬷,你老的故事,我读小学就听过哩,还能不知晓?”
  “知晓就好,知晓就好!”张八嬷说,“刘主任,打江山那阵子,老百姓是拼着身家性命给红军送粮送药的,如今你们坐江山了,作田人要分点自己种的粮食,犯了哪家王法?你还要叫民兵来捆人?好啊,好啊,要捆人,来来来,头一个先捆我张八嬷!”
  张八嬷一番话,说得乡亲们怒火烧心,许多粗的细的男的女的嗓门齐声吼叫:“是啊,我们到底犯了哪家王法?你要敢捆人?好,都捆上吧,我们跟你上县城,上省城,上北京!”
  正当大队部闹闹嚷嚷吵成一锅粥,只听一个女声尖尖的惊叫压倒了一切:
  “哎呀,不好了!秀秀,你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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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顿时静下来。
  前一会儿,秀秀挺着个大肚子,也跟着三五成群的人流涌进大队部。秀秀看见刘福田──自己的丈夫──这般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她又羞又愧又气又恼又惊又吓,脸就白了,头就晕了,颤颤抖抖地站立不住,哧溜一下子,倚着墙角落跌坐在泥地上。娟娟眼疾手快,连忙过去搀扶秀秀。好些个婆娘子细妹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秀秀摔痛没有?碍不碍事?──都担心秀秀伤了肚里的小崽子。
  挤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的蔡桂花,早为刘福田的尴尬处境捏着一把汗,可又说不上话,帮不上忙,这时灵机一动,惊乍乍地大呼小叫:“乡亲们哪,不要吵了,不要闹了,快快救人要紧呀!”
  刘福田急慌慌地奔过去搀扶秀秀,同时高声扬言:“杨春山,你们几个听着,我先送我婆娘子回家,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像一只落水狗爬上块门板,刘福田顺着梯子下了台,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架着秀秀出了大队部。
  春山爷怕秀秀有个三长两短,又担心晒谷坪上的谷子淋了露水会发霉,懒得跟刘福田纠缠了,忙着招呼社员们去晒谷坪收谷子。
  一走进苦竹院,刘福田就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昨晚那场风波真可怕,差点把他的脑袋瓜炸裂开。这个温馨的小院却是个避风港。左右没有邻舍,前后没有行人,孤零零一座小院,藏在村尾的山弯弯里。院内,几丛苦竹在晨风中轻声细语,一群禾雀子在枝头啁啾歌唱;连拐子牛也被蔡桂花支走了,这会儿就他们“战友”两个,相好一双。刘福田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了。
  “阿田,看看,你脸上青青的,昨暗晡夜都没睡觉吧?”蔡桂花沏了一壶清茶,搁在茶几上。
  “唉,气都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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