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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都楚氏的名望,京城楚氏的官位,两家说亲时,楚证赋在江南可谓是呼风唤雨,一张嘴就能定了半边天,若非有名士牵头,保了这门亲事,贺家也不可能从京中迎娶到楚维琇。
十年婚姻,楚证赋回京之后,眼瞅着在江南一带,不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可楚家的姑娘们就是如此争气,一个崇王世子妃已经叫多少人家眼红仰望,贺老太太不止一次说过,若是有机会去京城,让贺淮卿一定要以连襟的身份拜访崇王世子。
京城是没有去成,但另一位连襟来了江南。
常家的地位非普通官宦可比,常郁昀又有一个曾任明州知府的父亲,他在江南站稳了脚跟之后,能够发挥的空间和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也是贺淮卿会陪着楚维琇去金州拜访的原因。
可事到如今,这曾经让贺淮卿满意的姻亲关系,一下子让他变得左右为难,格外被动了。
常郁昀这几日出入绍城府衙,是真的仅仅和金大人讨教为官之道吗?还是说,已经把哈芙蓉的事情说出去了?
人人都心知肚明,哈芙蓉这种东西,可不是靠一个钱字就能入手的,贺家人不会做这等营生,那贺家之中的哈芙蓉又是从哪里来的?
金大人为绍城之父母官,出了这等事情,若是视若不见,万一爆发出来,乌纱帽就保不住了,他是一定会尽心尽力,恨不能立刻查清楚弄明白的,即便是一时半刻没有方向,也要抓那么一两个小鱼儿做替罪羔羊。
贺家出现了哈芙蓉,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姿态,这羔羊便是贺家了。
思及此处,贺淮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是迫不及待想让贺家脱身的,偏偏,甘二婆子死了,甘果儿一口咬定是颜家姐妹给了她药粉,颜家姐妹却是哭着闹着推到了颜氏身上。
想起颜家大姑娘指着颜氏哭泣的时候,贺淮卿的心中气愤多于惊愕。
他根本不信颜家姐妹的那番话,他看到的是楚楚可怜的颜氏,是不知所措的颜氏,是梨花带雨摇着头看着他的颜氏。
即便是被指责着,颜氏看向他的眼中也饱含着深情和信赖,她信他绝不会听信谗言,绝不会置她于不顾,那份依赖让贺淮卿心疼不已,又怎么还会去质问颜氏什么。
被逼问的依旧还是颜家姐妹,可她们翻来覆去嘴里念的都是颜氏,事情一下子就停摆了。
贺淮卿便让人审了那位大夫。
大夫姓黄,为贺家看诊数年,平日里颇受贺家人看重,可当他被关押起来时,他慌乱了许多。
直到见到了贺淮卿,这位黄大夫突然就镇定了下来,他坐在地上,没有半点儿平素稳重沉着的模样,而是红着眼睛忏悔道:“我听说了,大奶奶中的是哈芙蓉,是我本事不够,一直没能发现这一点,若不然,大奶奶也不用吃这半年的苦头,早些防备那黑心人,兴许这毒早就解了。”
无论怎么问话,黄大夫就是咬定是他本事不够。
知情却隐瞒着,是黑心人的帮凶,即便不扭送去府衙里,贺家也不会轻饶过他,可要是技艺不精,水平不够,那就是卷铺盖走人,天大地大的,仗着这点儿岐黄医术,难道还能饿死了不成?
黄大夫明白利害,自然会选择最有利的说法。
贺淮卿没有什么收获,唯一的线索来自颜家姐妹,可他又根本不相信,几日下来,精神耗费不少,整个人便有了一股子疲态。
楚维琳冷笑一声,道:“隔了几日,姐夫连一个替罪之人都没有寻到吗?是那背后之人太聪慧,还是姐夫的判断不够准确?”
话中嘲讽意思明显,贺淮卿听了不舒坦,可又没有立场去反驳,只能摸了摸鼻子,道:“六姨,你知道的,我想寻的绝不是一个替罪之人,而是真正的祸首。我若只是敷衍着寻一个替罪的,你也不会放心,不是吗?”
“这倒是,祸首不抓到,这一次没有成功,下一回她一样会害大姐的。”楚维琳颔首,贺淮卿刚刚松了一口气,她却又道,“只是,大姐夫,时间不多呢。我听我们爷提过,就前几天夜里,城里一个富商因为吸食哈芙蓉死在了大街上,金大人那里已经在查哈芙蓉的事情了,姐夫可要快些,若是等金大人上门来审,可就不妙了。”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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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贺家(十一)
贺淮卿倒吸了一口凉气,见楚维琳似笑非笑,他不由又懊悔起来,他这份动摇和忐忑表现得太过直白明显,会让楚维琳越发占据主动权,能够牵着他的鼻子走了。
应该更淡定一些,金大人要查是金大人的事情,贺家不是那捣鼓哈芙蓉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心中这般安慰自己,可眉宇到底越锁越紧,贺淮卿心知肚明,待金大人晓得府中出现了哈芙蓉,即便是贺家,也不可能光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的。
楚维琳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这样的认知让贺淮卿更加焦躁,却只能尴尬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道:“有富商因为吸食哈芙蓉死了?”
楚维琳点头,道:“千真万确,就前几日半夜里,叫人发现报了官,仵作查验了过后,确定死于哈芙蓉。官府这个当口,是不会把哈芙蓉的事情到处说的,但姐夫可以去打听打听,城里是不是死了一个富商。”
贺淮卿的喉头滚了滚,脑海之中一个念头闪过,官府闭口不谈哈芙蓉,百姓们不知道富商的死因,楚维琳会不会是诓他的?
可诓不诓的,又有什么区别?
楚维琇还躺在床上,不管金大人查还是不查,贺家都要给楚家一个交代,断不可能蒙混过关。
真要往细处说,若金大人不查,这事儿还能拖到京城里楚家的人手到贺家时再给说法,若金大人查,留给贺家的最多也就是十天半个月了。
“我自是信六姨的,”贺淮卿讪讪笑了笑,道。“那大夫一口咬定是他没本事,他根本不知道哈芙蓉的事情,颜家姐妹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
楚维琳转了转眸子,直截了当地问:“这颜家姐妹和颜姨娘,是不是有些关系?”
提起颜氏,贺淮卿的神色舒展了一些,道:“绍城往西去。快马一天半的路程有一个小村镇。村民们很多姓颜,颜氏便是那里出身的。颜家姐妹是家生子,她们的祖父最早也是那村子里出来的。真要细细论起来,大概是能沾亲带故的。颜氏与我做小,身边总要伺候的人手,便挑了颜家那大姐儿。说是‘一家人’。”
楚维琳明白了,就好像当初沈姨娘身边的徐娘子以同姓攀了黄氏身边的徐妈妈的关系。两人以干姐妹相称,颜氏与颜家那大姐也是以同姓为由,关系亲近些。
这在深宅大院里也是常见的抬身价的伎俩。
“大姐夫不信是颜氏所为?”楚维琳再问了一次。
贺淮卿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楚维琳又追了一句:“假使。我是说假使,颜氏做了这等事情,大姐夫如何处置?”
贺淮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他偏过头看着桌上颜氏送他的那水墨笔架,淡雅清幽。如颜氏一般动人,他的心一点一点温暖起来,而后,他望着楚维琳,缓缓摇了摇头:“她绝不会做出那等事情的,你的假使并没有意义。”
楚维琳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下来,见多了贺淮卿对颜氏的偏袒和照顾,最初时,兴许还会为了楚维琇的立场而有些气愤,到了现在,已是丝毫不会有怒意了,更多的是无奈。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等一心一意对待和呵护,甚至是不惜得罪妻子娘家人的维护,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贺淮卿又会是什么反应。
颜氏,当不起贺淮卿的这一份深情和信赖。
也许,这便是因果,这便是平衡,贺淮卿辜负了楚维琇,也注定会被颜氏辜负。
用后世的话说,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楚维琳离开了贺家,马车上头,她略有些疲惫地靠着引枕小憩。
宝槿在一旁替她按着腿,一双晶亮眸子里带着几分深沉,似是在想些什么。
楚维琳睁眼时正巧瞧见了,抬手点了点宝槿的眉心,道:“苦大仇深的,怎么了?”
宝槿憨憨笑了笑,犹豫了会儿,还是道:“奴婢在想,大姑爷那么喜欢颜氏,为何只让她做小?奴婢听说,大姑爷与颜氏相识在与大姑奶奶说亲之前,他为何不干脆拒绝了这门亲事,就娶了颜氏?”
楚维琳张了张嘴,她本想告诉宝槿,并非每个人都可以依着心思娶自己喜欢的人的,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是两个家族,以及家族的那些姻亲,这不是几句话的事情了。
就好比前世,常郁昀明明心许楚维琳,却不得不娶了赵涵忆,这是常家内部角力的结果,常郁昀抗拒不过老祖宗和大赵氏。
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贺淮卿的情况与前世的常郁昀并不相同。
楚维琇可没有哭着喊着非贺淮卿不嫁,也没有算计贺家到非她不娶的地步,真要算起来,在两家议亲之前,楚维琇连贺淮卿是谁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像赵涵忆一般搅局。
既然如此,贺淮卿为何还是娶了楚维琇,只让颜氏做小?
这个问题并不难解释,楚维琳想到贺淮卿刚刚说过的颜氏的出身,便一下子通透了。
颜氏那等出身,是无法做长房长媳的。
闵姨娘再是得宠,再是有个还能说得上话的娘家,在洪氏娘家跟前,还不是要甘拜下风,挣不到一个平妻的地位,颜氏出自一个小村落,没有说话掷地有声的娘家,贺淮卿再是喜欢她,也是无用的。
贺淮卿是个“聪明人”,他当年会娶楚维琇,那么今日在家族和颜氏之间,他还是会选家族。
只不过他的心情,大抵是与从前不一样的了。
从前,他认定了颜氏只能做妾,这样的安排让他不会有什么愧疚感,反而是齐人之福的得意和满足。但现今的二选一,在十年与颜氏的浓情蜜意之后,把颜氏推出去治罪,贺淮卿大约是硬不起心肠来的。
愧疚、不安,和知道真相时的愤怒和失望,这些负面的情绪纠结在一起,酝酿发酵。这便是楚维琇最想看到的。也是最能让她解气的场面了。
比起楚维琳这边的稳操胜券,贺淮卿就一点也不轻松了。
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他唤了小厮进来。吩咐他去打听富商之死,而自己出了书房,想去寻颜氏。
可还未到颜氏的住处,脑海里想起楚维琳咄咄逼人的气势。想起躺在床上的楚维琇,他顿了顿脚步。偏过头吩咐身边的丫鬟:“还是先去大奶奶那儿。”
楚维琇刚刚歇了一个午觉,她这几日总觉得困乏,许是一直和瘾性做抗争,她虽是躺在床上的。可体力的消耗却十分剧烈,若不是每日里除了养病无事可做,让她有了很多休息的时间的话。她怕是支撑不住了的。
红英盛了一碗莲子粥,楚维琇喝完后。精神了些,听说元哥儿和桐哥儿就在外间说话,便赶紧让他们进来。
元哥儿牵着弟弟的手,乖巧地问候了母亲的身体状况,自从老太太发话让他们可以来陪着楚维琇之后,他便有了正当的理由,再不用依着洪氏去颜氏跟前了。
元哥儿并不是有多讨厌颜氏,而是不喜欢颜氏提起楚维琇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