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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洛璃却是笑了一声,“我连自己都不顾惜了,哪里还顾得上他?”
一句话噎得丫鬟半晌都没话说。
沈家的家仆自然也不敢让她去,可是她固执得很,且她故意挺着自己的肚子,谁拦她,她就拿肚子去撞……把沈家仆从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
后来禀了沈世勋知道,沈世勋却是同意了,只是加派了保护她的人手,还派了个大夫跟着。
王洛璃在人群外头,远远的看。
菜市口挤满了人,今日没有开市,全都是来看砍头的。可是人却比平日有集市的时候还多了数倍。里三层外三层,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王洛璃坐在马车上,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得到外头吆喝说风凉话的热闹声,听得到咒骂和惊呼之声。
一片惊叫声过后,场面肃静了好久。
王洛璃没往外看,却是知道,这必是已经手起刀落,人头掉地了……
那是她王家嫡系的家主啊……一带武将王炳霖,就这么死了?他们谋划了这么久,连太后都不遗余力的帮着王家筹谋,甚至主动赔上了她自己的性命,可王家还是败了,败的这么惨烈……真正的一败涂地。
“往京郊八里河去看看。”王洛璃的马车有些晃,许是有人陆续离场,惊吓了马。
丫鬟看了她一眼,“小姐往河边去干什么?”
“这里太乱,河边清净,我想去静静心。顺便帮王家叔叔放一只小船。”王洛璃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纸船。
丫鬟楞了一下,忙点头朝外吩咐。
为死去的人放纸船,是南境的习俗。丫鬟庆幸的想,小姐已经开始慢慢的接受南境的习俗了,那将来说不定就会慢慢喜欢上南境。小姐若是肯跟着沈家姑爷回南境,放下京都这一切,日后的日子还是很好的!
马车停在八里河近旁的六角亭外。
六角亭里,有个一岁左右的小姑娘,跟着几个嬷嬷和丫鬟。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她大约是在学走路,还走不稳,却非要闹着自己走。
她扶着亭中石椅,走的跌跌撞撞,惹得一群嬷嬷丫鬟,只能胆战心惊的围在她四周,须臾不敢大意的保护着她。
王洛璃看的不由呆住。记得她小时候,身边也是簇拥着众多的仆役,她十分享受那中被众人关怀瞩目的感觉。
“这是谁家的孩子?”王洛璃神情迷离的问道。
“婢子去问问。”丫鬟放开她的手,进了亭子询问。不多时便转回来,脸色却有些怪异,一时也没开口。
王洛璃狐疑的看她一眼,“问出来了么?谁家的孩子?这般多人簇拥着,必然也是京都大族吧?或许应该去打个招呼。”
王洛璃说的漫不经心的,她若不是还顶着沈家少夫人的头衔,只怕没人愿意和她打招呼了。
“小姐还是别去了!她家主人不在,亭子里的都是伺候的人。”丫鬟小声说道。
王洛璃皱眉一下眉头,“你怎么还是没说,那是谁家的孩子?莫不是没有问出来?”
丫鬟吞吞吐吐,似是实在不愿提。
王洛璃挑了下眉梢,“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
“是丽珠公主府的孩子。”丫鬟只好小心翼翼的攀住她的衣袖,“被废去封号的李家小姐生的。”
王洛璃愣了一下字,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李杜英的孩子?她不是和离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大个孩子?”
丫鬟重重点头,“是,按这孩子的年纪算起来,应是和离之时就怀上的。”
说完丫鬟忐忑的看着自家小姐。
好似惟恐她家小姐也闹得跟读李杜英一样的结果,与夫家和离,独自养着孩子。
“李家小姐和离之后就一直住在公主府,这些仆婢都是公主府的人。”丫鬟说道。
王洛璃轻哼一声,“你是想提醒我,跟李杜英比不得。她即便和离,也有厉害的娘家可以倚靠。而我……已经没有娘家了吗?”
“婢子不敢!”丫鬟慌忙蹲身。
王洛璃却眯眼看到了河边正垂钓的人。
她提步绕过六角亭,向河边走去。
坐在河边的正是李杜英,她身旁却是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丫鬟婆子全在亭子里。
王洛璃正欲上前。
李杜英却忽然开口,“你们别过来,鱼快上勾了,你们看着小小姐……”
“李小姐真是闲情雅致,垂钓呢?”王洛璃笑了一声,“我记得当初李小姐还是县主那会儿,在京都的名声不亚于男子,骑马射箭,入山打猎,校场比武……县主喜欢的都是热闹、好玩儿的事儿。”
王洛璃看着她手里的鱼竿。
垂钓是最考验一个人耐心的事情了,一点也不热闹,而且只有静的下心的人才能体会里头的趣味。
这可是和李杜英的性格,相差太远了。
李杜英笑了笑,“如今已经没有杜英县主了。”
“你恨么?恨陆家吗?”王洛璃眯眼问道。
李杜英斜睨她一眼,又回过头盯着自己的鱼竿,“以前恨过,不但恨陆家,也恨皇后娘娘!”
王洛璃倏而勾起嘴角笑了,笑的如波光粼粼的河面一样灿烂,“你也恨她啊?看来她还真是挺招人恨的呢!”
“我说了,那是以前。”李杜英眼都没抬,“后来,她又救了我,也让我渐渐明白一件事儿,我其实不是恨她,而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身边发生的事,不能由我控制!我从小就习惯了控制一切,我想要的,都必然能得到,连哥哥也不能和我争。”
正文 508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王洛璃皱了下眉头,李杜英打小的身份,自然比她更为尊贵。
“越长大,想要的东西越多,却发现自己的控制力越来越弱。我不开心,很不开心,我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想得到的抓在手里。”李杜英缓缓说道,“我做到了,我果然抓在了手里。可后来才发现,那都是假的。不是你的,怎么抓也抓不住。”
“我从不相信这句话!”王洛璃说道,“那只是你不够努力,或是不够聪明!”
李杜英笑了笑,“我的确不如自小就有才女之名的你聪明。可是现在,我放过了自己,学会了原谅自己。这世上我们能控制的,其实只有两件事。控制好了这两件事,就会得到一切想要的。除非打从一开始,你想要的就是错的东西。”
“什么?”王洛璃狐疑。
“我的态度,我的行为。”李杜英说道,“所以但凡控制好了这两样,却还不能得到的,就是错的东西。”
“你说的毫无道理……”
“咦?”李杜英猛提了一下鱼竿,一尾半大的鱼被拉出了水面。
她笑眯眯的把鱼放进桶里,回头对六角亭喊道,“馨儿,晚上阿娘给你炖鱼汤!”
六角亭里的孩子根本不理会她,兀自坐在地席上,玩儿的开心。
“我一度想自暴自弃,放弃自己的生命。”李杜英缓缓说道,“差不多真的死了一次,才幡然醒悟,原来没了执念,学会放弃,我能活的更好。就像娘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明明握了一手好牌,却被自己打得稀烂。”
王洛璃嘴角抽了抽。
“你过来这河边做什么?连个伞都不带,不怕晒黑了吗?”李杜英笑问。
“将死之人,还怕什么晒黑?”王洛璃也冷笑一声。
李杜英怔怔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沿着河边的大石头,又往水面上靠近了几步,“哦……王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你是要跳河吗?”
王洛璃回过头来看着李杜英,“你这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话要劝我的?”
李杜英笑了笑,收起鱼竿,拿上水桶,“你等等啊,等我远一些,别把水溅在我身上。我给你腾地方。”
王洛璃一愣,“你不劝我?”
“想死的人是劝不住的……”李杜英说着话,见她低头抚/摸小腹。王洛璃身量消瘦,肚子也不大,宽宽的衣服下头并不明显。
“你有孕了?”李杜英惊呼一声,“那你还要寻死?可见你这人自私至极,冷血至极,我还是快些走吧!”
李杜英当真一句未劝,提着水桶,脚步敏捷的跑走了。
王洛璃看着宽宽的河面,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盯着她的沈家护卫。
即便她真跳了河,她也死不了吧?
李杜英几句话,竟激得王洛璃有些生气,也有些不服。“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她也走向六角亭,正欲和李杜英辩驳什么。
却听公主府寻来的家仆急道,“陆将军去了公主府,要见小姐!”
王洛璃立即看向李杜英,想看看她会是什么表情。
李杜英轻哼一声,“叫他等着,我这就回去。”
如一记不轻不重的拳头,闷闷的垂在王洛璃的胸口上,她是真的看淡了,所以反应这么淡然。而自己却还在纠结于和皇后比较的成败之中,不能释怀……所以她当真是错了吗?
王洛璃站在河边上,举目遥望着李杜英抱着那小女孩儿,跳上马车。看着那马车碾起一溜烟尘,渐行渐远。
李杜英怀孕,生产。这事儿陆锦棠都是知道的,那孩子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了。
她本想告诉陆依山的,那毕竟是她的亲弟弟。
可是看李杜英当时的状态,她还是选择了隐瞒。
陆依山如今能够知道,知道自己竟然有个一岁的女儿,在外头……乃是因为李杜英竟开始带着这孩子,在外头行走了。
而且她并不隐瞒这孩子的来历。
不像丽珠公主一开始搪塞陆锦棠那样,说是李元鹤从西北送回来妾生的孩子。
李杜英精神恢复了以后,她就梗着脖子说,“是我的女儿,我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她就那么见不得人吗?就说是我生的又怎样?我怕别人说道不成?凭什么说是妾生的?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妾了!”
丽珠公主如今都怕了她了,惟恐什么话刺激了她,再让她像以前那般疯疯癫癫要死不活。
所以公主府上下,都统一了口径,不论谁问起来,都直白说是李杜英和离以后生下的孩子。
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是和离以后才生的呢?
就是怕陆依山会到公主府来要孩子!公主府连脸面都不顾及了,岂能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可怕什么来什么,先前一直不肯蹬公主府大门的陆依山,竟然主动寻来了公主府,备了一大车礼物不说,还直言要见李杜英。
丽珠公主把他晾在花厅里,连茶水饮子都不让人给他上,愣是晾了他足足两个时辰,见他还不在走,老僧入定一般……这才叫人去通知了李杜英。
李杜英从城外八里河回了京都,哄了女儿睡觉,又换了衣服,才慢腾腾的去见陆依山。
这一折腾,又是一个两个时辰。
陆依山愣是从早上等到了黄昏,莫说晌午饭了,连口水都没混上的生生等了一天。
“陆将军上门,真是蓬荜生辉。您怎么舍得来了?”李杜英笑眯眯的,语气讽刺,但表情却还算和煦。
陆依山腾的起身,皱眉紧盯着她,“我听说……”
他口中发干,一时间嗓子眼儿里都干的冒火,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