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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延年看了看圣上,又看向景夫人。
景夫人皱眉,默默无声的点了点头。
景延年忽而冷笑一声,“我没有爹,打小就没有,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就更……”
“年儿!”景夫人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他的话音。
景延年垂眸看着景夫人,抿唇隐忍。
圣上叹气,“你好好劝劝他吧,朕知道,朕亏欠你们母子良多,朕日后必定会好好补偿你们母子的!”
景夫人垂头应了。
圣上起身,向殿外行去。
临行过景延年母子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缓缓说道:“如今越王已经请去了封地宛城,你与纪王之间,朕更偏爱与你,且你立有战功,将来更名正言顺。朕如今会封你为王,并且昭告天下,你的身份。过不了几年,朕也该立储了。”
圣上说完,目光饶有深意的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呵呵笑了,“圣上以储君之位相诱惑,想叫臣为什么事妥协呢?如今是妻儿之事,将来呢?臣妥协了一次之后,是不是就把臣的脖子送进了套中?日后事事都要被牵着走了?”
“你说什么?!”圣上大怒。
景延年面色难看,他心头正怒,一丝服软之意也没有。
景夫人连忙福身,“圣上赎罪,这孩子二十多年来,全然不知真相,从小被人骂没爹的孩子,他一时难以接受,求圣上恕罪!”
圣上深吸了一口气,“朕先有愧于你,如今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临出殿门,还叮嘱景夫人,“好生劝诫了他!”
圣上走出大殿。
殿外还有宫人守着。殿内便只剩下景延年母子。
高阔的殿宇,此时显得格外的寂静。
景夫人抬手想摸摸景延年束起的发髻。
景延年却往后仰身躲开了。
他看着景夫人的目光,尚有防备疏离之意。
景夫人抬手捂了捂脸,闷声道:“打从你小的时候,我就想过,若是我为你找回了父亲,必然有一日要失去你。皇家冷情,多得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将你送回李氏,不是叫人害了你性命,就是叫你和我离了心。我宁肯什么都不要,叫你跟了我的姓,哪怕一生庸庸碌碌,只要平安就好。”
“那为什么要说?”景延年冷声问道,“二十多年都瞒了,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
“我要见玉玉,我要见我的孙子,我怕圣上会害了他们……”景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越来越疏离的儿子,忙不迭的解释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圣上若是知道玉玉怀着的乃是他的孙儿,必能留的他们命在吧?”
景延年微微皱眉。
“可我没想到,便是我说了,圣上也一直不肯叫我见他们,难产之事,我也是在你快要到长安这两天才刚刚听闻。”景夫人说着,眼中又涌出泪来。
景延年深吸了一口气,“是我没有保护好母亲,叫母亲只身被抓入宫中,儿不孝。”
景夫人听闻这话,连连摇头,“你不怪母亲瞒了你这么多年,又在你已经不需要父亲关怀之时,兀自说出这件事,母亲已经心觉安慰了。”
“母亲要劝儿什么?劝吧?”景延年淡漠说道,“免得圣上叫你说的话,你不说倒还要受罚。”
景夫人连连摇头,“如今玉玉已经不在了,玉玉腹中的孩子,我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你儿时凄苦,受人欺负,自强长大,却丢妻离子……娘什么都没能给你,只给了你一生苦难……娘不是个好娘亲,娘愧对你……”
景夫人哭了起来。
景延年皱眉,终于缓步上前,抬手轻轻扶住景夫人。
“不能怪你,母亲能生下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养我长大,便是对我莫大恩情,儿的苦难,亦是娘亲的苦难。”景延年说道。
趁着两人离得近的机会,景夫人小声道:“我不信圣上说难产之死,我总觉得玉玉命不该如此。圣上许你储君之位,许我皇后之尊,我不稀罕,不论我儿你想如何选择,阿娘都支持你。”
景夫人飞快说完,又嘤嘤的哭起来。
景延年神色一缓。握着景夫人的手,微微紧了紧,又放开来,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圣上他是真心爱惜你的,以往是赏识你的才干,如今更添了慈父心肠,圣上为你安排的,都是对你最好的……儿啊,你不可不理解圣上一片苦心啊!”景夫人跟景延年小声说了话之后,这会儿再劝,全然没了压力,话说的极为顺溜。
说了一阵子,圣上又回来,“年儿可想通了?”
景延年猛的从怀中掏出一张手谕来。
圣上眉头一皱。
“这手谕,乃是臣离开长安去往西域之前,圣上赐给臣的。”景延年缓声说道,“手谕上书,圣上要赐臣为王,许臣从宫中迎娶萧氏玉琢,封臣儿子为世子。”
圣上脸色难看,他自然知道这手谕里写的什么,“你如今拿出这手谕来,是什么意思?”
景延年猛的往前走了几步。
圣上身边的内常侍大惊,纷纷护在圣上跟前。
景延年却抬手将手谕填进了香炉里。
明黄色的绢帛立时变黑,不多时便化为灰烬了。
圣上惊愕看着景延年,片刻脸上溢出笑容来,“如此,年儿是想通了么?”
景延年拱手,“臣已经想的很明白了。”
圣上龙颜大悦,朗笑道:“好!朕这就……”
“臣之妻儿,尸骨未寒,臣断然不会另娶突厥公主!封不封王,乃在乎圣上的心意,臣绝不敢奢求。”景延年拱手道,“臣儿时有没有父亲,由不得臣。如今有没有父亲,也由不得臣。”
说完,他便拱手往后退了几步,“臣一路从西域赶回,着实疲累,求圣上容臣告退。”
景延年说着求圣上,可没等圣上开口同意,他已经退出了了殿门。
圣上被他气得面目狰狞,绢帛在香炉中燃烧。发出一股糊味儿,叫圣上心头更怒,“他,他这是什么态度?”
殿中皆是圣上暴怒的声音。
“瞧瞧你教出的是什么好儿子?”圣上朝景夫人怒吼。
景夫人垂着头,温婉恬静,一句辩解也没有。
圣上有气没地方撒,挥手道:“还不退下。”
景夫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圣上坐在殿中生着闷气。
“圣上,若是萧氏没死,圣上可会叫景将军复娶萧氏?”敢问出这般的话的,也只有圣上身边最的脸面的内常侍梁恭礼了。
圣上侧脸,看他了一眼,冷哼一声,“突厥使臣议和的条件,点名要景延年娶突厥公主,如今便是萧氏仍旧在宫中。那也不能做景延年唯一嫡妻!”
梁恭礼微微垂了垂头。
圣上又道:“更何况,朕若是封景延年为王爷,以萧氏的性子,只怕等不到朕立他为储君,等不到他入主东宫,就会开始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广结党羽!”
梁恭礼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不过是个女子。”
“呵呵,女子?她可未必将自己当女子,”圣上冷笑,“她若是有朝一日成了太子妃,只怕看不惯朕年富力强,忙不迭的就想做母仪天下的皇后,还不害了朕去?”
梁恭礼面上一惊,“圣上慎言。”
也只有梁恭礼敢这般劝圣上。
圣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朕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萧氏已经死了,这些也都是无妄之谈。”
“可是景将军如今心里还对萧氏念念不忘……”梁恭礼低声道。
他话还没说完,圣上便怒拍案几道:“传朕旨意,派兵围住将军府,在景延年想清楚,答应赐婚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将军府。”
景延年出征西域之前,将军府被包围。
景延年凯旋,还不到一日,将军府又被包围。
长安人一脸懵懂的看着将军府,荣辱就在一瞬间,在景延年的身上真是彰显的淋漓尽致。
将军府被包围的时候,廖长生就在将军府上。
管家急急忙忙的赶来寻到廖长生,“廖宿卫。您快去看看吧,将军府又被包围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就连你我,都出不去了!”
廖长生不急不忙,抿了口茶汤,“哦。”
管家狐疑看他,“我去主院,将军却不肯见我,廖宿卫还不速速去告知将军?”
廖长生摇了摇头,“别急,将军怎会不知道?”
管家看他气定神闲,只好将信将疑的退出花厅。
廖长生放下茶碗,长舒了一口气,“将军未卜先知,当真英明啊!”
原来廖长生护送回将军府的马车上,根本没有景将军。
只有景将军的一副铠甲,一个护卫。
景延年出了宫门,不骑马,反而要乘车的时候,廖长生还奇怪呢,原以为将军是一路奔波太累了,他也没多问。
没曾想,到那没什么人的半路上,马车里却猛的一晃。
他还未回过神来,车门前便箭一般,跃出一个人影来,抓着马车近旁的护卫,就给扔进了马车里。
“将军府且交给你。”景延年扔下一句话,穿着一身常服。便策马而去。
于是如今被圣上包围了的将军府里,根本没有将军。
当初西苑大火以后,萧氏就已经不在宫中了,圣上难产而死的说法,又怎么可能骗得了将军?
廖长生又呷了口茶,神态悠然。
景延年纵马疾驰,他一身常服,长安城的平民自是不认得他。
可恰在南城门附近的纪王一行,却是被他马上潇洒的姿势吸引住了视线。
“咦,那马上之人好生眼熟?”纪王惊讶道。
随从也瞪大了眼珠子,“是……是景将军吧?”
纪王眯了眯眼睛。
细看之时,景延年已经冲出了城门。
城门口这会儿过往检查正是松懈之时。
纪王皱眉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景将军。”
纪王的随从连忙道:“那要禀奏圣上知晓啊!景将军一身常服,这么急急忙忙的冲出城去,定然是私自出城!”
纪王抬手敲在那随从脑袋上,“禀奏圣上知晓?你可知景将军这是去往哪里?”
随从皱眉,思索一番,“若是去西域,应当走西城门,如今却是走南门,这是……”
纪王勾了勾嘴角,“多半是去宛城吧?”
随从长长哦了一声,“去找越王殿下?”
纪王轻笑,“我都能猜到萧氏有可能是被越王撸去,景延年如何猜不到?他此去或有好事发生,我只用静观其变。”
随从连连点头,“是,属下等什么都没看到。”
景延年马不停蹄,直奔宛城。
他从西域回来本就是风尘仆仆。这会儿却全然顾不得疲惫了。
只是他跑的再快,却还是没有消息流传的快。
更何况萧玉琢专门让人留意长安的消息。
“娘子……”梅香一脸晦暗的从外头回来。
萧玉琢抬眼看她,“打听到什么了?算着时间,从圣上召将军回长安,如今也该到了吧?”
梅香垂着头不说话。
竹香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该不会是什么都没打听到,又不好意思说吧?”
梅香瞪了竹香一眼,却难得的没和她抬杠。
“说吧。”萧玉琢将刚换过尿布的重午放在床榻上。
小重午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兀自玩儿的开心。
陈曦月在床榻边,小心翼翼的看顾着他。
“娘子,婢子说了,您可别生气。”梅香小声道。
她这么一说,竹香、菊香都忍不住抬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