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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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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泽气喘吁吁跑过来:“宋蕴,你别欺人太甚!”

    宋蕴没想到自己打不过贺湛,几个人一起上也不行,只能色厉内荏撂下威胁:“你们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这事儿的确没完。”接话的却不是贺湛,而是他身后的人。

    宋蕴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就看见季嵯季大将军连同羽林卫统领程悦都站在他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季嵯皱眉问道,他早就知道北衙风气不大好,但这已是积年旧习,北衙里这些卫士,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底下的统领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大好下手管,久而久之,勋贵子弟与平民子弟的对立越来越严重。

    宋蕴可以不给程悦面子,但面对季嵯,他不自觉气短三分:“回大将军的话,也没什么”

    季嵯喝道:“抬头挺胸!大声点!军中规矩怎么教的?”

    宋蕴咬咬牙,挺起胸膛:“回大将军,什么事也没有!”

    他不傻,昨日在南吕坊的事被揭出来,贺湛有没有事暂且不说,他肯定是要受罚的。

    季嵯望向贺湛:“你说。”

    贺湛拱手:“回大将军,昨日我与宋蕴发生了一些言语误会,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去了,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谁知今日他二话不说又直接动手,属下也不知为何,但属下知道,军中打架斗殴,已是违反纪律,是以愿意接受惩罚。”

    季嵯颔首,淡淡道:“那你们今日就比照别人,训练加倍吧,我会让你们各自的百夫长盯着你们,没做完就不要走了。”

    他看了张泽一眼:“这里所有人都是。”

    张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天呐,关他什么事?他一句话也没说,招谁惹谁了?

    宋蕴却不大服气:“大将军!”

    季嵯:“宋蕴,当日你祖父要将你送到北衙来,我是不赞同的,但你祖父不仅坚持,还让我严加管教,你若不想在北衙待着,可以回去与你祖父说,我自然不会强留。”

    宋蕴彻底消停了。

    季嵯带着程悦离开,陈百夫长过来,冷冷道:“方才大将军的话,尔等都听见了?宋蕴,你是神武军的,回神武军去领罚,自有人盯着你们。”

    宋蕴狠狠剜了贺湛一眼,带着一帮扶腰揉肩的跟班走了。

    张泽苦着脸,认命拎起两个大铁球,跟着贺湛开始炼臂力,别人举五十次,他们就得举一百次才能停下来。

    见陈谦负手走远,贺湛小声问:“宋蕴怎么一来就找我茬?”

    张泽嘿嘿两声,幸灾乐祸。

    原来昨天南吕坊为肖眉娘竞价开脸,跟宋蕴一起去的人里边,有个叫邱溯的,现在在南衙当差,他去年刚成了亲,而且妻子性情凶悍善妒,邱溯有些惧内,每次去青楼妓馆,都是瞒着家里的。结果昨天好巧不巧,也不知他在街上被哪个熟人瞧见了,对方去他家里告了一状,结果邱溯的妻子直接带着娘家的下人闹到南吕坊去。

    “当时我也在场,那邱溯啊,啧啧,被好一顿狂挠狂揍,今日估计都要请假养伤了,不仅如此,他妻子还让人将南吕坊砸了个稀巴烂,连带宋蕴那几个人也不能幸免,身上都挨了好几下,他肯定是以为你去邱家告的状,才会来找你麻烦。”

    恶有恶报,贺湛当然挺高兴,但这种黑锅他也不想背:“我连邱溯都不认识,还怎么找上他家?”

    张泽:“我想也是,估计是邱溯那悍妻自己派人跟踪丈夫,你昨天没去真是可惜了,邱溯被打得抱头乱窜,堂堂禁军的名声可都被他丢光了!宋蕴在旁边吓得花容失色,一直在喊别打了别打了,那真是一团乱,乱得热闹啊!”

    贺湛:“南吕坊就这么认栽了?”

    张泽:“不认栽也没办法啊,邱溯那妻子的娘家也是武将出身,听说她自己身手就很利索,肖眉娘的场子都被搞砸了,她昨日见势不妙,索性没露面。”

    贺湛心道,京城真是处处有权贵,个个有后台,随便一颗石头丢出去,砸到的说不定就是哪家公侯官宦的人。

    “我看宋蕴那样子,已经认定是我给他下绊子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对我下黑手,你最好离我远点,免得被连累。”

    张泽不以为意:“怕什么,你又不是打不过他,我一见了他就手痒,正好你揍他们的时候我可以跟着踩上一脚!”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贺湛无奈了。

    当天宋蕴没有再找他麻烦,估计是被罚得没有力气了,但贺湛回到家,路过贺融的屋子时,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脚下跟着转了方向。

    贺融正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练字。

    贺湛玩笑道:“三哥的花绳呢?”

    贺融头也没抬:“给文姜了。”

    贺湛近前一看,对方正在默写孙子兵法的兵势篇,这本书贺湛是背熟了的,眼看贺融写到“故善战人之势”,忍不住就接下最后的结语:“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贺融一气呵成,搁笔擦手,满意道:“不错,你小时候背的,还记得。”

    贺湛奇怪:“这是崇文馆的功课?学士们教孙子兵法?”

    贺融:“先生只是让我们每日写三篇大字罢了,不拘什么文章,平日里学的多是四书五经。”

    贺湛:“三哥的字可真好看。”

    贺融睨他一眼:“你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兄弟几人都跟大嫂宋氏的父亲宋先生学的字,当时贺融学得既快又好,宋先生便让他帮着指点弟弟们,贺湛的字,大多就是贺融指导的,一手行书,两人像了个七八成。

    贺湛笑嘻嘻,也不反驳。

    文姜端出茶来,为两人倒了一杯,又做别的事去了。

    这茶已经不是他们自采的野茶,而是宗正寺送来的份例,虽不能与贡茶相比,也清香细腻,入口先苦后甘。

    贺湛:“三哥,你听说过邱溯吗?此人好像在南衙当差,昨日他与宋蕴去南吕坊,被家中妻子知道了,亲自带人去大闹一场,把我在禁军的几个同袍都给狠揍了一顿。”

    贺融将写满字的纸提起来,拿到一边晾干,漫不经心道:“知道啊,就是我让人去邱家通风报信的。”

    贺湛一口茶顿时喷出来。

    变的是人,是旧时模样。

    因着生病这一出,贺泰对陛见,已经没了之前那种兴奋忐忑的心情,等看见他那久未见面的父亲时,反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草民贺泰,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跪拜,行礼,从小就刻入骨血的礼仪,时隔十一年,虽然有些生疏,可依旧分毫不错。

    “抬起头来。”等了片刻,才等到回应。

    贺泰依言抬头,感觉到前方无形压力,心跳又不自觉加快。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竭力定下心神,两人之间有些距离,贺泰看不清楚,不得不眯起眼睛,但他随即意识到这举动有些不敬,忙又低下头。

    “你见老态了。”然后他就听见父亲叹了一声。

    来之前,贺泰已经准备好诸般说辞,譬如皇帝如果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他要怎么回答,如果问他这次竹山之战的表现,他又要如何回答。

    但设想了一大堆的答案,都抵不过这一句话。

    那一瞬间,贺泰想起了十一年前的往事,想起他曾经声嘶力竭在这间紫宸殿内为自己辩白,可终究还是被废为庶民,流放房州。

    他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伏下身躯,颤抖不止。

    皇帝制止近侍想要上前的动作,走到贺泰面前,摸出帕子,亲手递出去。

    贺泰抽抽噎噎接过帕子,谢了恩,终于得以近距离看见皇帝的容颜。

    十一年不见,他爹除了多了些白发之外,容貌几乎没有大改,反观是他自己,满脸沧桑,两鬓生灰,出去说他是他爹的爹都有人信。

    贺泰心下苍凉,擦去眼泪,勉强笑道:“这些年,儿子在外,无一时不想着父亲,想着您老人家的龙体,如今见您气色红润,龙体康泰,儿子也就放下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略略略,迟到了,前10个留言送红包

    贺融:太能干也要被坑,什么仇什么怨?妈的不爽,我去欺负五郎了。

    贺湛:???什么仇什么怨?关我什么事?

第104章() 
昨天晚上是平安夜;她原本应该有一个梦幻般的美好夜晚。贺泰呼吸急促,呆若木鸡,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气氛为之尴尬僵凝。

    贺穆当时极力反对父亲拿玉台赋当寿礼;一是这幅手书整整花了五百两;一下子将家底全部掏空,二是这幅斥巨资购买的手书,尚不能保证真假。

    如今果真闹出赝品之争来,他顿觉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还是旁边贺秀搀了他一把。

    贺秀小声问:“怎么办?”

    贺穆摇摇头,心头苦涩,他怎么知道?

    万一父亲手头那幅是假的

    想想从前过的那些日子;贺穆无法想象他们重新被贬回去的光景。

    皇帝沉声道:“将你手中那一幅也呈上来。”

    齐王赶忙领命;呈上他本来也准备作为寿礼敬献的玉台赋。

    两名内侍站在胡椅上,一手扶着卷轴;另外两名内侍在下边;将两幅手书徐徐展开。

    乍一看,两幅手书字体行距;乃至印章注释,无不一模一样,实在令人辨认不出。

    皇帝趋近前仔细端详,微眯起眼;鼻尖几乎碰触到绢纸,众人屏息凝神,生怕干扰了他的思路。

    临安公主转头看两位兄长脸色苍白的模样,仗着自己是女儿,便开口道:“陛下,无论真假,都是兄长们的一片孝心”

    “噤声!”皇帝低喝道。

    作为一名书法爱好者,两幅同样的手书放在眼前,若不辨出个真假,那无疑是十分难受的事情,皇帝也不例外,今日看架势,他是非要分出个子丑寅卯来了。

    临安公主顿时闭嘴,不敢再吱声了。

    过了片刻,又或许是好一会儿,对贺泰乃至贺家人而言,那又是十分漫长的一刻,皇帝终于缓缓直起腰,指着其中一幅道:“这幅是赝品。”

    他指为赝品的那一幅,正是贺泰呈上的。

    贺泰脚一软,当即瘫倒在地,口中连连道:“断不可能、断不可能请陛下明鉴,我明明看了许多遍,的确是钟繇真迹啊!”

    皇帝:“你从哪里淘来的?”

    贺泰:“儿子花了五百两,在西市一间书画铺子买的,那间铺子开了足有小二十年了,打从儿子还未离京时,那铺子就在,我还想,对方不至于,不至于用那二十年的信誉卖给我一幅赝品”

    他心中悔恨难当,忍不住哽咽流泪。

    皇帝皱眉:“宗正寺的人明明上报说,你们来京时,家无恒产,又哪来的五百两买画?”

    贺泰拭泪:“前些日子,宗正寺拨下五百两,说是陛下怜我生活艰苦,给儿子添衣加餐”

    皇帝火冒三丈,差点一脚踹过去:“朕那是给你一大家子吃喝的,不是给你拿去买赝品的!”

    贺泰:“过去十一年,陛下寿辰,我无一侍奉左右,心中委实悔恨痛苦,如今既有机会,焉能没有表示?我如今家徒四壁,倾其所有,也只有您赐下的这五百两,我便想着,尽一份孝心,谁知、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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