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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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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贺家虽然清贫,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却十分融洽。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马宏和齐太医低调行事,乔装改扮,但贺家身份始终敏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入秋之后,贺融的膝盖都会针刺似的酸麻,每到夜里,更是双足冰凉,所以临睡前,文姜都会烧上一桶水,给他泡脚,这个习惯,自从文姜来到贺家之后,雷打不动。

    贺融:“你下去歇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文姜悄声离开。

    贺融弯下腰挽起裤脚,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文姜去而复返:“还有什么事吗?”

    “我拿了些姜片过来,听今天一起上山的猎户说,生姜泡脚可以疏通经络,活血暖身,更有效果。”却完全不是文姜的声音。

    贺融抬头讶异:“这么晚了还过来?坐。”

    贺湛一笑,人如其名,明朗清湛。

    “孤枕难眠,想挤挤三哥的被窝。”

    前几年,贺家还没换大院子之前,兄弟几个都是睡在一处的,贺融也不以为意:“你是有话想和我说吧?”

    贺湛往热水里放了些生姜片:“下次先把姜放在小壶里烧开了,再倒入桶里,效果会更好些。”

    冰冷的脚浸入热水,贺融舒叹一声。

    贺湛拿出一对兔毛护膝:“快入冬了,三哥把这个戴上吧。”

    贺融一摸上面的针脚,细密精致,恐怕大嫂宋氏,也没这样的手艺,不由惊奇:“我不知你几时学会了女红?”

    贺湛轻咳一声,有点不自在:“旁人所送,我借花献佛罢了。”

    贺融:“哪家爱慕你的小娘子送的?人家的心意,我怎好据为己有,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贺湛:“别啊!是今儿一起上山打猎的猎户,上回我跟二哥送了他们家两只野兔,今日那猎户的女儿就送了一对护膝给我,礼尚往来罢了。”

    贺融挑眉:“不见得吧?二哥肯定没收到护膝,怎么就单给你一个,这还不是对你有意?”

    贺湛苦笑:“三哥你就当帮帮我,收下这护膝吧!”

    贺融:“行了,我知道你是念着我,不开你玩笑了。”

    贺湛与他并肩在床头坐下:“三哥,依你看,父亲会不会照你说的,拒绝马宏的提议?”

    贺融:“会的,就算父亲不想说,大哥也会劝说他的。”

    贺湛:“其实父亲也不是不疼阿姊,在这里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任谁有希望脱离苦海,心里都会忍不住动摇的。”

    贺融:“我知道,如果父亲坚决拒绝马宏的提议,也许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城,但从长远看,其实对父亲是件好事,起码他不会给人留下卖女求荣的不堪印象。至于陛下的决定,我们左右不了,如果朝廷决意让阿嘉去和亲,最后她也只能听从。”

    贺湛点点头:“父亲只是一时转不过弯,他会明白你的苦心。”

    他觉得有些冷,索性也脱靴除袜,将脚放入桶内。

    桶不大,再加入一双脚,就只能是叠在贺融的脚面上了。

    贺湛外表斯文,却经常跟着二哥贺秀上山打猎,没少日晒雨淋,相较起来,贺融不常出门,肤色更白一些。

    水中微微荡起涟漪,映出两人越发分明的肤色。

    贺湛忽然想起小时候,他经常会像现在这样,跟贺融同在一个桶里泡脚,不知不觉,他们在这里已经度过了整整十一年。

    “我还记得,前任房州刺史对我们看管甚严,我们刚到房州,就派人过来,借口搜查逆案证据,将我们偷偷藏在身上的书全都抄走了,我和四哥想读书识字,都找不到一本书,还是你和大哥手把手,教我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学。”

    贺融:“那时候我也还小,能教得了你多少?多亏大哥,将自己从前看过的书默写下来,还有二哥,白天跑去人家学堂外面偷听偷学,再回来教我们。”

    贺湛忍不住笑:“可惜二哥记性不好,又没有纸笔,往往回来就忘了大半。”

    贺融也笑:“最后他被逼无法,夜晚跑去偷书回来给我们抄写背诵,天快亮的时候再还回去。”

    贺湛感叹:“后来我们大一些,就自己去学堂外偷听先生上课,也幸好三哥你建议父亲向陛下写信,陛下回信之后,房州刺史和本县县令也换了个好说话的,对我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想想,我们没成为睁眼瞎,可真是幸运!”

    片刻没听见回应,贺湛一看,贺融的脑袋微微点着,满脸困倦,正在打瞌睡。

    贺湛失笑,弯腰先将贺融的脚从水里扶起来,帮他擦干,又服侍他在内侧睡下,为兄长盖上被子。

    正当他准备弯腰脱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是二哥贺秀的声音。

    贺融也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睁眼。

    贺湛忙按住他:“你躺着吧,我出去看看。”

    话虽如此,贺融还是披衣起身,跟在贺湛后面。

    兄弟俩来到院子,就看见贺泰与马宏等人也已被惊动了,都站在院子里。

    贺泰见贺秀从外头进来,忙问:“怎么回事?”

    贺秀恨恨道:“方才我起夜,看见外头有人窥视,那人也贼机灵,待我追出去时,已没了踪迹!”

    “该不会是认出了你的身份?”贺泰面露惶然,随即望向马宏。

    马宏意识到,很可能是自己与齐太医的到来,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他让众人先进屋,又叮嘱道:“无妨,我与齐太医明日就走,无论谁来问,你们只说是从前的王府仆人被遣散后不忘旧情,过来探望,现在已经回乡了。”

    贺泰握住马宏的手,手还在微微颤抖:“马内侍,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日日寝食不安,就怕有人想要害我如今我也老了,只盼临死前,还能落叶归根,见陛下一面,以全孝心如此、如此也就死而无憾了!”

    马宏忙道:“郎君不必如此,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拉着贺泰好一通安慰,才将对方给安抚下来。

    众人各自回屋之后,贺湛越想越奇怪,不禁问:“方才会是谁人的耳目?马宏一行来时,着装与马车皆简陋寻常,难不成是他们的言行举止露了破绽,让人给盯上?对方动作就这么快?”

    话未说话,对上贺融毫不意外的表情,贺湛恍然大悟,忙压低声音:“是你跟二哥合演的一出戏?”

    贺融:“我只跟大哥提了一句,想必是大哥交代二哥去做的,经此一事,马宏一定也吓得不轻,肯定会回京禀报,说不定父亲能提前回京。”

    贺湛恍然:“父亲从善如流,方才我还以为他也吓得不轻!”

    贺融戏谑道:“要想骗过马宏那等人精,不知情比知情要更逼真些,父亲这是真情实感,发自肺腑。”

    太促狭了,还调侃老爹!贺湛忍住笑,对他比了一个夸赞的手势。

    隔天一大早,马宏与齐太医就匆匆上路,他们不仅留下米面,还留下了一些钱财,为免引人注意,贺泰也没有亲自出来送行,只让贺穆将他们送出城外。

    回程时,贺穆顺道去了一趟县衙,将近日弟弟们打来的猎物送些过去,算是感谢县令这几年对他们的照顾,结果回到贺家时,他身上还多了一张请帖。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房州刺史设宴,宴请本州大小官员,世家名流。

    往年这种事,素来是没有贺家的份的,虽然现在的房州官员对贺家的管制比之前宽松许多,但他们依旧不敢跟贺泰过从甚密,甚至有意无意撇清关系,假装忘记自己治下还有这么一户人家。

    但今年,贺泰居然也在受邀之列。

第5章() 
中秋之夜,灯火万家。

    哪怕房州这样远离京城的内陆州县,家家户户未等月上中天,便已经有许多人迫不及待将桌椅搬到院中摆放,安上贡品,焚香拜月。

    在房州刺史府,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门口早早挂上新糊好的灯笼,里头特意用了儿臂粗的蜡烛,烛光透过纱绢发出盈盈之光,柔丽温腻,又因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显得越发热闹。

    房州虽非富庶之地,却不乏士族富贾,使君于府中设中秋宴,房州但凡有些名气的人,都被邀请过来了。

    古来宴会,无非借花赏景,借山水寄情,唯独元宵赏灯,中秋赏月,须得天黑了之后才能进行,里里外外,人声鼎沸,没有半分秋夜寂寞。

    刺史府的仆役站在门口接名帖,几乎笑僵了脸。

    停在刺史府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来者非富即贵,这些马车用的自然都是上好木料,车辕窗沿,稍有讲究的人家,甚至雕上细腻纹理,生动异常。

    唯独眼前这一辆,貌不惊人,朴素得近乎简陋,就连挂在车窗内的布帘,都是粗麻所制,整辆马车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看到这辆马车,仆役立马笑不出来了,他疑心马车停错了位置。

    正想着要不要找人过来将其驱赶,车夫从前边跳下来,绕到后部,掀起车帘子,里面下来两个人,一老一少,那少年人随即又将手伸向车厢里头,又有一名少年搭着他的手出来,只不过他的动作要迟缓许多,仔细一看,对方手里拿着竹杖,明显是腿脚有问题的。

    左右前后,也有许多被这老少三人吸引了注意力的人,俱都往这边看过来。

    仆役面色一沉,上前道:“来者何人,你们可知此地是刺史府?”

    今日府中本就派了不少仆役在大门内外招呼客人,眼见这一行人衣着比刺史府下人还要简陋,仆役们都面色不善围上来,随时准备将他们赶走。

    车夫伸手往怀里一摸,居然摸出一张名刺:“你们刺史亲手所书,邀我家主人前来赴宴。”

    仆役将信将疑,接过一看,不由瞪大眼,又上下打量贺泰父子三人。

    贺家来历,整个房州,不知道的人太少,刺史府仆役自然也听说过,但他只是一个仆役,不会有上位者那么多的考虑,单看眼前贺氏一家的穿着打扮,心想皇帝儿子不过如此,一旦落难,谁也没比谁高贵。

    换作从前,堂堂鲁王何曾受过这等目光,只怕早就让人拖下去杖打了,但十余年的苦难磨平了贺泰所有的棱角,他甚至已经习惯了。

    贺穆心中有气,见父亲与三弟都面色如常,还是忍了下来。

    仆役慢吞吞道:“原来是贺郎君,既然是使君有邀,还请里边走。”

    “贺郎君”三个字一出,周围人瞬间都知道贺泰他们的身份,打量目光越发灼灼,各种各样的眼神集中过来,或有同情的,也不乏带着看好戏的恶意。

    贺泰被看得不舒服,忙低下头,随着引路的刺史府仆人往里走,贺穆却不由自主挺直胸膛,跟在父亲后面,昂首进去。

    刺史府内并不因夜幕降临而暗沉,反是各式各样的灯笼挂满目光所及之处,屋内、廊下、园林,乃至园林中的假山凉亭,灯火通明,竟如白昼,哪怕京城豪富之家,也不过如此。

    贺泰心中赞叹,隐约想起当年在鲁王府的生活,越发唏嘘。

    宴会就设在府中园林,刺史府原本没有这么大,是前任刺史上任之后扩建的,现任刺史沾了光,得以享受这片胜境。

    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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