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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西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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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师傅是大梁最好的乐师,这首从军歌就是他的成名之作。

    三年前大梁和西边的大朔国交恶,大军出征前夜,将军誓师之时,胤师傅受气氛感染,于三军之前即兴创作,一挥而就从军歌。该曲曲调激昂,闻之让人壮怀激烈血气翻涌,从此成为两军交战之前激励士气的不二选择。他自己也一曲成名天下知,身价百倍。

    如果让他听到,有人把他最得意的作品吹成这副德行,恐怕会气得快马加鞭赶赴边塞的异迁崖,把崖上吹笛之人揪下来,痛打一顿。

    大梁和大朔交恶三年,打了无数场仗,你抢我一块地,我再抢回来,拉拉扯扯你来我往,在边塞纠缠不清。

    刚开始两国百姓还兴致高昂,每天关注军情战报成了茶余饭后必做的事,哪天有人掌握了一条小道消息,便犹如占据了军事要塞般,非要欲迎还拒地吊足了群众胃口,才肯在茶楼开台说书。

    后来仗打得多了,今天你输我赢,明天我输你赢,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什么新意,日子久了,百姓的兴致也就淡了。对面人家的二狗子偷看了隔壁邻居闺女洗澡,卖酒的老板娘和送菜的小长工眉来眼去,诸如此类的花边信息重新占据了娱乐新闻的头条,打生打死终不如八卦琐事更贴近生活,更香艳有趣。

    不仅百姓审美疲劳,两国将士也渐生疲意,于是心照不宣地在拉扯最多的那块土地中间,划了条平直光滑的线,两军就依着这条线安营扎寨,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这条线因此成了临时国界,异迁崖就在这条线的正中间,真真是个两边都管不着的好地段。

    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两国民间的商务往来一点也没耽搁。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异迁崖下的风雪沟就成了两国骆驼客们来来往往的必经之路,异迁崖上的笛声也就被听了足足三年,从被吵得要发疯,到习以为常,再到当成催眠曲,这中间很是走了一段艰辛的路。

    笛子吹了三年,什么时候吹不固定,吹多久也不固定,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完全要看吹笛人的心情。有时候半夜开始,要吹一宿,有时候中午开始,吹一次便完。究竟他是高兴了吹的时间长一点呢,还是不高兴了吹的时间长一点,没人弄得清楚。

    除了必须要走风雪沟的骆驼客,山下军营里的两军将士,也被这个经常半夜响起,和魔音入脑无甚区别的笛声荼毒了三年。

    睡不好觉的校尉们怒气冲冲地带着小兵爬了几次异迁崖,想把这个吹笛人抓回来揍一顿。无奈异迁崖又高又陡,风大雪滑,爬到高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爬得了的,试了数次,都无功而返。

    那吹笛人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个问题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晚笛声又吹到半夜,大梁军营里,一个下等兵士拎着裤头抖抖索索地从茅厕出来,怀着思念热被窝的急切心情,踩着笛音的节奏,往土坯营房里奔。

    跑到一半,一个急停,侧耳听,宫……商……角……徵……嗯,果然又吹错了。

    三年了,乡下的猪崽都会跑了,这笛声没有半点长进,还每次都错在同一个地方。

    兵士心满意足地紧了紧裤腰带,娘亲总说我脑子塞稻草,蠢得天下无双,她错了,人世间还有比我蠢得多的人,这异迁崖上的就是一个。

第4章 舞马词(1)() 
阿爹说,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天荒地老,只要真心喜欢,不管生死,这个人都会在你心里,永远陪着你。

    春三月,风雪停,大漠风沙起。

    彼时沙尘暴的概念还未深入人心,无论大梁军还是大朔军,都没有什么保护植被的意识,多年征战,任凭战马的铁蹄在原本丰茂的草地上刨出一个个难看的土坑。

    也是由于多年征战,两国百姓没什么心情到这边荒战『乱』之地耕种,以至于处于绝佳地段的异迁崖下,始终都是一副草木凄凄的荒凉模样,冬天倒还过得去,一到春天便真是要命。

    看不到任何“春暖花开,百花繁盛”,不算暖和的大风一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两军将士不得不人人特别配发了一个防风口罩,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以方便视物。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走路不冲撞将军,上茅厕不掉进粪坑,大多数兵士宁可把眼睛都蒙起来,这浓如雾细如尘的黄沙铺天盖地而来,站上片刻,眼睫『毛』上就全是黄扑扑的土,眼睛刺痛流泪,太有损视力健康。

    这边荒漠黄沙,距离异迁崖五十里外的也西草原却是一派绿意盎然,柔软的草甸子像一张碧绿的天鹅绒毯,缠缠绵绵舒展开去,无数蓝白『色』的小花密如夜空繁星,点缀在天鹅绒毯上,在阳光下摇曳,招惹着过路的马儿,好一片水土丰美的草场。

    蓝白小花下长着的千日草,是草原野马群最爱的食物。那一日,天气晴好,正是阳光明媚,千日草繁盛的好时节。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仿佛闷雷从地底一层层打出来,偌大的草甸都颤抖起来。在草原上觅食的野兔、草獾、小鼠,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动物纷纷停下啃食,竖起耳朵,神情不安地盯着一望无际的草甸边缘。

    惊雷未至,风尘先起。

    遥远的草甸边际出现了一道五彩斑斓的线条,裹挟着阵阵翻滚的尘土,像一道霹雳以闪电的速度横劈过来。

    草甸上的小动物们纷纷惊惶得四下逃窜,可是那道彩『色』闪电来速太快,扬起的烟尘还在草甸边缘的上空飞舞,五彩的线条已『逼』近眼前。

    近到眼前才看清,这竟是无数『色』彩各异高大威猛的骏马组成的马群,铺天盖地,如巨『潮』漫堤奔腾而出,撑霆裂月。

    马群飞奔如电,瞬间而至,巨大的马蹄无情地砸在草甸上,砸弯了无数昂挺的草茎,震碎了整个草场。

    巨浪波涛正中,一匹紫红『色』的大马尤其抢眼,身高腿长,皮光『毛』亮,遒劲有力的肌肉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光芒,正处马群中间箭头位置。马群的速度已是极快,这匹紫红『色』大马遥遥领先跑得相当轻松惬意,竟似刻意压制着自己的速度,带领着马群朝千日草最肥美的一块草甸上奔去。

    也西草原的野马群天下闻名,果然不凡。

    不远处的山丘高坡上站着四匹骏马,在震天如雷的马蹄声中分毫不『乱』,四蹄稳稳扎在高坡上,连鼻嘶都规律不变,淡定得一如马上的男子。

    四人四骑稳稳地站在高坡上,眼见野马群如惊涛骇浪滚滚而过,其中一男子眼『露』惊羡之『色』,不由得开口赞了记:“好马!”

    紫红大马仿佛能听到赞扬,甩头扬蹄跑得越发骄傲得意。

    看着野马群中那匹显然是头马的紫红大马,领头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眼眸如水,嘴角勾起一丝极疏淡的笑意,俯身到胯下那匹纯黑大马耳边,轻道:“追风,和它比一比。”

    男子胯下骏马纯黑如夜,唯独四蹄一圈雪白『毛』『色』,异常高贵神骏,身高腿长与那匹紫红『色』大马不遑多让。

    马『性』善奔,之前见野马群滚雷般在脚下奔驰而过,紫红大马独领风『骚』,黑『色』大马早已有了较量之心,只不过受过严格训练,未得主人下令,不可擅动。此时一得主人命令,哪里忍得住,四蹄如飞,泼辣辣冲下高坡,如利箭直『插』万马奔腾的野马群。

    这一跑当真迅捷如电,四蹄如雪翻腾踏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只一瞬间就赶到了马群头里,和紫红大马并驾齐驱,喷出的鼻息几乎溅到紫红大马的头上。

    之前刻意压着速度,跑得闲庭信步风『骚』骄傲的紫红大马发现突然来了劲敌,而且这个劲敌还是个外来流浪人口,顿时被激起了王者之气,鼻翼扇动,放开四蹄,开始全力狂奔。

    野马群亦被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在紫红大马的带领下,速度骤然提高,如滚滚洪流瞬间将那黑『色』的一人一骑淹没。

    那么快的速度下,那么多马匹的包围下,黑『色』骏马只要速度稍有松懈,马上的男子就难逃被撞翻遭万马践踏的命运。

    如此危险境况之下,黑马上的男子依然凝若磐石,渊渟岳峙,不慌不忙引辔、侧马、偏身,以极小的角度,速度丝毫不减,从马群缝隙中穿行而出,如利箭穿云隙恰到好处,再次奔到了紫红大马身侧。

    要在万马奔腾中抢尽先机,马匹神骏固然重要,但骑士的御马之术更为紧要,速度、力量、角度缺一不可,这男子刚才妙在毫颠的穿行而出,看似简单,其实非常高难和危险,由此看来此人骑术已然出神入化,当真非常了得。

    紫红大马遇到了真正的对手,狂傲之心顿起,瞪了身侧黑『色』大马一眼,鼻息喷动,再次提速。

    无奈黑『色』大马亦非凡品,四蹄轮动如风,鬃『毛』飞扬,瞬间再次赶上。

    这两马一人,化作两道一红一黑的残影,向远方落日余晖奔去,将野马群远远地抛在后面。

    大风猎猎,马上的男子衣袂飘动,眼睛越来越亮,笑意越来越足。

    前后顿饭工夫,两马已奔出数十里,紫红大马鼻息已重,颈上都是晶莹汗珠。

    黑『色』大马亦鼻翼翻动,喘息声重。

    但两匹大马依然憋足了劲地跑,速度丝毫不减,转眼就到了异迁崖下,距离大朔军营仅数里之遥。

    遥遥看见大朔军旗招展,黑衣男子一勒马缰,黑『色』追风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男子端坐马上朗声大笑,神采飞扬:“好马!今日到此为止,改天再找你较量。”

    看着紫红马消失在异迁崖后,追风四蹄刨着地上的黄沙,不服气地喷着鼻息。

    男子雕刻般的五官舒展,显然心情十分舒畅,拍着马脖子笑道:“它光辔无鞍,你负重一人,是吃亏些,下次我放你到这也西草原上来,和它痛痛快快跑一场。”

    追风颇通人『性』,水灵灵的大眼『露』出向往之『色』。它本也是马中之王,受了专业训练,通晓各种战术趋避,胜过那些没有规矩的野马无数等阶。本是孤傲无比睥睨天下,可和紫红大马相比,却少了些无拘无束自由奔放的野『性』和气场,此番比试确实有些憋屈和不甘。

    不就是仗着光辔无鞍,光溜溜地『裸』体上阵嘛,有本事驮着我家世子不吃不喝急行军五百里试试看,看不累趴你!

    片刻后,那三骑相继赶到,其中一人急急道:“世子,前面已是大朔军营,不可再前。”

    年轻黑衣男子坐在马上,黑衣飒爽,英姿夺人,遥看大朔军旗,如潭静水的眸光深浅难测,语气中却有不由质疑的傲气:“两年,两年之内,我必让大梁铁骑在这荒漠草原上无拘无束痛快驰骋!”

    夜幕浓重,大梁军灯火连营。

    正中央主帅营帐里,错金博山灯炉点得亮如白昼,黑油髹金案上摆了幅地图,一个年轻男子正伏案执笔,描绘着什么。

    细看之下,正是早间在也西草原上驰马狂奔的少年郎,此时他已换掉黑『色』劲装,着了身窄袖舒带的黑『色』锦袍,锦袍边滚了银『色』的云龙花纹,更衬得眉目俊美有霜雪之姿,但气质如刀削般冷硬,年纪轻轻,只静静坐着,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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