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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悸吐血的毛病是卢家人的旧疾,你爹也是死在这个毛病上。这一年里,我背地里吐了好几次血,你婶子说什么也要我放手不干了,我每次都劝她说,卢家老号是在我手上丢的,我得把老号盘回来!不能只留给豫川一个留世场、一个余世场,维世场、中世场和庸世场都是卢家的产业,我得全须全尾地交给豫川……”
卢豫川死人般站着,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卢维章眼前。卢王氏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哭道:“老爷,你心愿都了了,咱不干生意了,让豫川领着豫海去干吧,咱们好好过太平日子不行吗?”卢维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豫川,你婶子说的是。今天是钧兴堂物归原主的日子,也就是我卢维章归隐山林的日子。当年我承接衣钵的时候,只有《宋钧烧造技法要略》、《陶朱公经商十八法·补遗篇》这两样,再加上你爹呕心沥血写成的《禹王九鼎图谱》,一共是三本,我今天全都传给你!从今天起,什么圈禁十年,什么不得出头露面,统统不要去管!官府那里我算是看清楚了,俗话说‘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只要银子使到,没有办不成的事……你接了这三本传家宝,就是卢家的掌门人了!卢家没有别的,一个是宋钧,一个是生意。窑场那边有我和你老杨叔帮你照应着,你大可以放心。至于生意上的事,苗文乡、苗象天父子都是经商的好手,有他们辅佐你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你兄弟卢豫海,也算是个人才吧,你记住,要量力而用。一旦发现他干不了大事,就把他贬回家里,万万不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坏了卢家的生意……”
然而卢维章这番语重心长的嘱托注定无法继续下去了。祠堂外响起一串脚步声,随即有人用力地敲门:“爹!你在里面吗?”
卢维章勃然变色,瞥了眼卢王氏道:“真没了王法了,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卢王氏听见卢豫海叫门也是一愣。卢维章让他在总号清账,一是有意历练他,二是要在这里单独跟卢豫川交代大事。这个愣小子怎么就糊里糊涂闯进来了?卢维章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便没好气地大声叫道:“进来吧!”
门开处,头一个进来的却是老相公苗文乡。也许是真的有急事,苗文乡那么老成持重的人,居然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幸亏卢豫海眼疾手快,在后边扶住了他。苗文乡顾不上失态,匆匆走上前去,把怀里的账册和那份契约、写有卢家宋钧秘法的信笺交到卢维章手里,这才看见卢豫川也在场,立刻意识到刚才这里进行了一场怎样的谈话,不由得长叹一声,想好的话再也讲不出来了。
卢维章看着契约,又看了看那几张信笺。上面果真是卢豫川的笔迹,写的却是卢家独门宋钧秘法!卢维章心中巨浪翻涌,脸上却照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看罢抬头,盯着卢豫川,慢声道:“豫川,你看看吧。”
卢豫川从苗文乡惊慌失措的举止上,已然知道了他的来意,此刻早已是万念俱灰,“扑通”跪倒在地道:“叔叔在上,侄儿犯下背叛祖宗的大错,唯有以死谢罪!”
31真相大白(3)
卢维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轻轻道:“你为何一句辩白的话都没有?你为何就这么承认了?……我情愿你说这是梁少宁和董振魁阴谋陷害,离间我们叔侄感情!你只要这么说,我就信你,好吗?……你倒是说话呀!”
卢豫川只觉得万箭攒心,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道:“豫川已知罪无可恕,不敢推诿!就算叔叔肯为侄儿开脱,在祖宗遗像前,在父母牌位前,豫川实在良心难安,无法自圆其说!请叔叔按家规发落吧!”
卢维章呆坐在祖宗遗像前,痛心疾首地看着众人,喃喃道:“苗老相公,卢家不幸,出此丑事,让老相公见笑了……”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手里的秘法和契约。众人惊叫一声赶过去,只见卢维章牙关紧咬,不省人事了,兀自紧紧攥着那鲜血淋漓的几页纸。
32再赴京师(1)
人生百年,“喜怒哀乐”四情最为伤人。卢维章本就是强撑着病体,又由盘回钧兴堂的大喜骤然转到侄儿背叛的大悲,气得口吐鲜血卧床不起,一病就是大半年。此间全仗苗文乡主持大局。好在苗文乡忠心耿耿,虽没大的开拓,倒也维持了卢家老号五处窑场红火的局面。卢维章重新下床主事,已到了光绪八年。第二年是慈禧太后五十寿辰,朝廷又给神垕派下了皇差,让董卢两家各献寿礼三十六件。旨意是禹州知州曹利成亲自来神垕宣读的。卢维章大病初愈,脸色还苍白着,在卢豫海搀扶下接了圣旨,虚弱道:“卢家承蒙皇恩浩荡,曹大人又是多方关照,一定不辱使命!”
曹利成见他病恹恹的模样,关切道:“大东家身子骨吃得消吗?前些日子我派人送来的方子可有用吗?”
卢维章笑道:“烧窑的人,肺上多少都有毛病。曹大人的药果然济事,好多了。”
曹利成叹道:“那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专门清肺健脾的……我刚从董家出来,董振魁有七十多了吧? 真不知他老汉吃了什么补药,竟硬朗得跟年轻人一般!倒是大少爷董克温瞎了一只眼,身子骨差劲得很。”
“他不是还有个老二董克良吗?”
“我看董克良倒是英姿勃发,见识谈吐都像他爹,将来恐怕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已经是个厉害的角色了。”卢维章招呼下人给曹利成看座,接着道,“今年春上,我让豫海在汴号见习做生意,他硬是不识好歹,竟跟董克良过了过手。好在有苏茂东大相公在一旁帮衬,算是打了个平手。”
卢豫海愤愤道:“还说老苏呢!若不是他瞒着我,私下里留了十万两压库银子,我早把董克良打翻在地了!”
卢维章瞪了他一眼,道:“我说过多少次,霸盘生意做不得,那是把双刃剑,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你一个毛孩子懂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卢豫海跟董克良在开封府为争夺宋钧商路的那场霸盘生意,从立春一直斗到立夏,又是董卢两家少主人头一次交手,更显得意义非凡,全省哪个商家不知道?此事的缘起还在董克良。开封府是豫省省治所在,陆路水陆四通八达,神垕镇的钧瓷生意全靠开封府这个水旱码头中转。董克良一到开封府,立刻把船运银子提高了一成,要包下康家船行一半的钧瓷商船。时值隆冬,运河冰封,船行歇业,董克良开出的价钱打动了康鸿轩。康家和董家是世交,康鸿轩也对眼前这个出手惊人的年轻小伙子顿生好感。卢豫海得知这个消息,一面飞马向神垕总号报告消息,一面亲自来到康家船行求见。康鸿轩此时也得了哥哥康鸿猷的密信,让他务必记住生意不能一边倒,万不可一时意气答应了董家。康鸿轩平生豪放无羁,最服的就是哥哥康鸿猷,自然如数照办。卢豫海跟康鸿轩商议了一晚,同意了康家提出的船运银子同董家看齐的要求。卢豫海告辞走后,康鸿轩立即给巩县的哥哥写信,说豫商里后继有人,一个董克良,一个卢豫海,都是英雄年少,今后在宋钧业有好戏看了!
卢豫海跟董克良头回交手算是打了个平手,两人彼此都不服。第二次交手接踵而至,这次却是卢豫海挑起来的。他从康鸿轩那里回来,苦思良久,始终觉得商路控制在康家手里不是长久之计,就打起了自己组建船行的主意。
建船行得有三样东西:木材,工匠,船夫。卢豫海少年胆大,没请示总号就动用了汴号五万两银子,买下了离开封府最近的嵩山林场整整一半的林子。他又把身股制的大旗打了出去,一下子招来了一百多个熟手工匠,把他们一股脑儿送到登封县,就地取材建造大船。不出两个月,四十多条大船运抵开封府,正赶上运河开冻,大船下水,钧兴堂卢家船行敲锣打鼓,正式挂出了牌子。董克良痛失先机,自然不甘示弱,也步步进逼了上来。他的主意也绝,根本没打算自己造船,而是只用了不到造船一半的价钱,就包下了康家五十艘大船,而且一包就是十年!董卢两家的船队先后在开封府汴河码头下水,前后也没差几天的工夫。让卢豫海耿耿于怀的是,苏茂东唯恐总号怪罪,私下瞒了十万两压库的银子,要不然就依着卢豫海浑身是胆的做派,非得再弄出几十条大船,力压董克良一头不可。董振魁和卢维章都深知霸盘生意的厉害,光绪三年的往事还历历在目,稍有不慎就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两家掌门人不约而同地把儿子召回了神垕,这场商战才算就此告一段落。即便如此,两位少爷的初次交手已是惊心动魄,精彩纷呈了。豫省商帮闻知此事,都扼腕叹息不已,自己家怎么出不了这样的后代!
曹利成对这段公案自是早有耳闻,便笑道:“大东家言重了。二少爷今年才二十露头吧?咱们俩二十岁的时候,别说动辄五万、十万两银子的买卖了,就连一百两银子是啥模样都没见过!后生可畏,后生可敬啊!老兄教出来了好儿子,怕是睡觉都会笑出声吧?”曹利成恭维一番,忽而想起了什么,道:“这些日子我怎么不见大少爷卢豫川了?也病了吗?”
卢豫海心里一怔,转脸看着卢维章。卢维章淡淡道:“他在牢里落下了病根,时好时坏。怎么,曹大人想见见他吗?”
曹利成从卢豫海的脸色看得出卢豫川肯定不是有病在身,哪里肯管他们的家事,赶紧转了个话题。场面已经冷了下来,曹利成也觉得无趣,又聊了几句就告辞了。卢维章没忘问老平:“曹大人随从的点心银子都给了吗?”老平忙道:“都给了,一人二两,还是老规矩。”曹利成笑道:“大东家总是这么客气!以后还怎好登门呢?”卢维章笑道:“我是有病的人,就不远送了。豫海,替为父送曹大人!”
32再赴京师(2)
曹利成说什么也不让卢豫海送,两人推让一番,最后还是让老平送他们一行离去了。钧兴堂后院里只剩下卢维章父子二人。卢豫海搓着手笑道:“爹真是好大方!一人二两啊,几十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咱们汴号的伙计,一年到头也就七八两银子的薪俸。”
“官之所求,商无所退,我早就对你讲过了。”卢维章欠了欠身子,重新躺了下去,道,“去年明明是你大哥拿了假秘法去坑人,董克温丢了一只眼,可董振魁为什么不敢报官?还不是因为他明白卢家跟曹大人的关系!几十两银子算个球,每年的朝廷贡奉,三十万两的进项,我一把手就给了曹大人六万两。整整五分之一啊!”
“这么多!”卢豫海听了也是咋舌不已,“怪不得他对咱家这么照顾!”
“朝廷贡奉一共是四十五万两,按理说是卢家和董家两家平分,曹利成硬是让咱拿了大头,还说明年要再追加,被我劝住了。”
“这个我懂,留余嘛。”
“生意,有生才有意。要是做生意的同行都给咱整死了,还有何意思?曹利成不过是贪图提留银子,他就没想到,万一朝廷发觉了,岂不生疑?曹利成咱们已经喂饱了,若是倒了台,咱们还得重新再伺候一个新的知州大人,又得从头花银子疏通关系,赔本的还是咱家。”
卢豫海跟父亲聊了半天,其实是心里还有别的话要说。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便壮着胆子道:“父亲,大哥的事……”
卢维章喟然叹道:“就知道你要提这个,说吧。”